崔柔迎着视线看过去,她仰着头,沉默了一瞬。
“傅总,虽然你这么说,反而我更像欠下一份人情了呢。不过……”
她话一转。
“以后,也许你也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一定竭尽全力。”
傅忱霄闻言,浓黑眼眸凝视着她,他从未这么盯着一个女人看过,但也许醉意未散,也许咖啡香味几分熏染,总之他站在原处未动。
“你还真是界限分明啊。”
几分调侃的懒散之意,自上而下散发。
崔柔面对调侃,反而露出微笑,“这样不好吗?”
“挺好的。”
傅忱霄眉梢微抬:“那如果我没有拍下那块墨,你又该如何呢?”
崔柔:“去找拍下的人当面交易,就像我和你这样。”
傅忱霄闻言失笑,冰冷气息散去几分,“又绕回来了,既然如此,那我非指派你做点什么了。”
“什么,尽管说。”
“用那墨,帮我画一簇黑色的玫瑰吧。”
崔柔见他说着已经转过了身影,看不见他的眼神,但她还是一瞬想到在傅家老宅园子里夜色下的那些玫瑰花。
那样热烈灿烂的玫瑰花。
在黑色墨迹下,怎么会有它的光彩呢。
她实话实说,“可我画技并不太好。”
傅忱霄背对着她,嗓音很低沉轻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画下来就行了。”
崔柔忽然有几分明白,再绚烂的花,主人不在,早已失了颜色。
至少在他心里,如是。
她应下来,“好的。”
回到房间,没一会儿,英伯将那块古墨送了过来。
崔柔洗完澡,没着急召唤灵狐,而是先铺开白纸,试着画了想象里的那簇簇鲜红的玫瑰花。
虽然失了颜色。
但在她笔下,这些墨色的花,仍然充满了生命力。
傅忱霄看到的时候,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洗过澡,头发未干,仰靠在沙发上,电脑放在一边,整个人疲倦又清冷无边。
冷漠之意在湿漉漉的气息里散去大半。
他凝着画纸,浓烈眉眼,扬起几分笑意。
精致眉眼,浓颜轮廓,像是浓墨重彩的山水,比之更加惊艳万分。
那笑意扩散开来。
他抬眸盯着崔柔。
湿漉的发梢凝着水珠,一滴落下,他半眨眼,低声道:“画得很好,谢谢。”
顺势垂下了眉眼,将画纸收好。
崔柔见此,惊叹于他的长相。
笑起来的时候,简直惊艳绝绝。
像是开在沙漠悬崖最热烈绽放的花,危险又独一无二,却又吸引着人义无反顾往前。
牵引着人心的欲望。
崔柔竟被这种想法几经扰乱,她凝神下来,思绪微收,“把头发吹干,扎针吧。”
“好,等我一下。”
傅忱霄起身,拉过一个抽屉,里面是一本相册。
他将墨色玫瑰放进相册里。
小时候,就不爱照相,都是父母强行拍下的,但算下来,也不多,十八岁之后就再没有了。
他修长手指摩挲着相册本,神思一收,将相册本合上,放回了抽屉里。
去浴室吹干了头发。
他回头发现崔柔歪靠在沙发似乎有些睡着了。
她似乎总在奔波,疲于奔命。
苍白纤瘦,又充满不屈的生命力。
傅忱霄没有打搅她,他坐在另一侧,拿过电脑继续处理文件。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崔柔猛然惊醒。
看见另一侧沙发坐着的傅忱霄,想起来还没有扎针,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简直不可思议。
她揉了揉太阳穴,说了声,“抱歉。”
拿过银针,开始准备。
傅忱霄似乎察觉到她神色反应,“我房间有凝神的熏香,所以,你在疲累放松的状态下,很容易睡着。”
崔柔知道房间里有熏香,“那你呢?”
傅忱霄舒展了身姿,脱下宽大的睡袍,“我习惯了,似乎作用不大。”
崔柔拿针准备扎针,“也许是长时间的过敏反应,导致的心神不宁,精力衰竭,等治好了这个病,也许就都好了。”
“那就借你吉言。”
……
崔柔扎完针从傅忱霄房间出去,发现小朋友彭山山竟然没睡,守在门口悄无声息的揉着眼睛。
眼角有泪痕。
明明很困,很害怕,却又不敢大声地像个孩子哭喊。
只是守在这里等她。
崔柔见此蹲下身来,莫名心惊,问他:“怎么了?”
彭山山听见她的声音,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姐姐,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所有人都不要我了,我又被锁了起来,身上都臭了,好饿好饿,没有人和我玩,只有一只没人要的狗,它身上也臭了,它饿了舔我,咬我……”
在梦里,被所有人抛弃。
在梦里,被流浪狗撕扯。
多么惊恐的梦。
崔柔抱着他轻声安慰,学着小时候院长妈妈那样的温柔,“别怕别怕,梦都是反的,你在这里有很多喜欢你的人,你有老师有同学朋友,你不是一个人,记住了,不是一个人。”
她摸着小朋友的脑袋,细声安抚。
仿佛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样绝望无助的时候,遇见的温暖怀抱和救赎。
“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傅忱霄站在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笔直身姿微微弯曲,低声缓和地开了口。
崔柔侧眸看过去,有一瞬地愣住了。
傅忱霄见此眉梢微抬,眼角浮现几分意外笑意。
下意识伸手想要敲击她的额头,说着,想什么呢。
但是那手在离她额头几分距离的时候,忽然顿住,转而摸了摸彭山山的头。
“和叔叔睡,行吗?”
彭山山小脸肉嘟嘟,可怜兮兮挂着眼泪,见此用力点头,“嗯,和哥哥一起睡。”
他从崔柔怀抱出来,过去抱住了傅忱霄的大腿。
又看向崔柔,“姐姐,我和哥哥一起睡可以吗?”
崔柔想到刚刚行为,有一种穿越感,在那样的情景下,把自己当成了小孩,闹了一出误会。
真令人尴尬。
她头一次没有从容心态,想要快点从这里消失,于是应道:“当然。”
“小朋友就交给你了。”
然后逃离下楼。
傅忱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感觉稀奇少见。
忽然又低头,“突然又为什么叫哥哥呢?”
彭山山仰着头看着他,已然忘记恐怖的梦境,可爱奶呼呼地道:“因为我觉得你和姐姐很般配,我今天学了称呼歌,叔叔和姐姐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