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战争,都是一场生离死别。
清平关之战过去,不到一两日的时间。
战后的统计,也总算是出来。
今次大宋一方,参战之部,主要是曹琮从开封沿路带过来的新兵,合计伤亡人数将近万人。
此战,歼灭西夏军之部,合计四千七百之众,含北关刘平部之战中人数,最终还是有数百西夏军逃走。
纵观,清平关整个战场上的伤亡,可以说宋军之伤亡比重最大。
要知道,这次曹琮所率之部,总人数才不过一万八千人。原因主要在于,宋军本身处于攻关一方,带有战场上的劣势。
从侧面看,为了拿下清平关,可想而知,大宋一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这还仅仅是夺回清平关一地的战场。
过去几十年来,西夏于西北之所,时不时同大宋展开这样拉锯之战。可想而知,有多少家庭,失去了儿子,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兄弟……
夏敬阵亡了。
这个在西北战场上,待过数年之久,即数月之前,难得回乡一次,便重上战场的老卒,最终还是死在了他最熟悉的战场之上。
或者,这就是兵士的归宿。
刘平与狄青,带着剩余之部,打扫战场之时,是在云梯下方找到老夏的。
便是身死,老夏也还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只是其腹部中箭。一箭直接穿了过去,足见在中箭那一刻,老夏也当知道自己没救了。
足见其之当时有多么的绝望。
就是这样的绝望之下,鲜血或是染满了云梯,他依然没有放弃攀登。
他需要胜利,宋军需要胜利,大宋同样需要胜利!
可当胜利到来时,包括夏敬在内的很多兵士都看不到。
“战争从来就是这么残酷,当你身处大宋同西夏军交战的战场上时,为了保护宋人和宋土而战时,你我,或者没有人知道,明天是生是死。有经验的宋军,于很多时候,都将战场上的每一天,当做人生的最后一天去活着。”
在同部将们,一同收拾战死的宋军兵士遗体,以行掩埋之时,那个爱将故事的老夏,当日的一些话语,重上人的心头。
“大宋终究会胜利的!我们也一定会胜利的!”
孙卫渐渐褪去了初来战场上的青涩,不算上次的兴平城之战,即是眼下刚刚结束的清平关之战,这个年轻的宋军兵士,就诛杀敌人十余人,借此中战功,统领百人之队,再无人有意义。
实际上,借此中战功,即是军职往上提一提,都有可能。
但包括孙卫在内的很多顺宁营兵士都没有离开,在接受那群从西夏军中解救出来的宋军兵士后,整个顺宁营,重新恢复了战前的人数。
不过,很多旧的熟悉的面孔,永远的消失了。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就是这些陌生的面孔,在下一次的战争中,又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没有人知道。
而在顺利接受清平关后,作为主战主将的曹琮,随之将战功等诸事,开始层层上报。
等枢密院和政事堂的批复与奖励,也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
但于宋军之内,这等繁杂的步骤,外加各方于战功和奖励的克扣,是常有之事。
只要是在边关作战的老卒,实际都能明白其中猫腻。
遂于战后,尽管获得了胜利,在胜利的喜悦之后,大家也都沉静了下来。便是所谓的喜悦,很多人于内心深处,也不是因为自己杀了多少敌人,清平关顺利拿下,而感到喜悦,而是为自己能在此战中活下来而感觉到喜悦。
重整后的顺宁营,也同时刻,开始了训练。
用刘平于兵士说的那般,平日间多些训练,那么在战事来临之时,就会多些伤亡。
而前番,本部人马之所以能获得胜利,于兵士们完成训练,相互配合不无关系。
关于这一点,于本部人马之内部,也多有感受。
且好消息是,刘平和狄青之部,因前番之战中的卓越表现,为曹琮亲自表扬后,被安排到了清平关南关一侧驻守。
此地少有西夏军偷袭的可能,加上驻守之所,山势较为缓,正好可以用来训练。
在训练之法上,因有不少中途加入的新面孔,刘平和狄青商议后,决心采用“老卒带新卒”之办法,让当下归于顺宁营的所有兵士,都能熟悉好,应用好其中训练技巧。
自然,站行之队列,这等日常训练内容,每日都没有拉下。
但看顺宁营训练下来的效果,便是看不懂训练内涵之旁观兵士,也发现了其中不简单。
整齐,有法,更是令行禁止。
这等状态,这等士气。
若是旁人初见,以之为禁军,都有人相信。
在此期间,顺宁营为上千兵士,每部每屯人马之中,相互排成高低个,亦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在发现顺宁营以可见速度的改变好,如主将曹琮,便是在此引起了其人之关注。还曾将刘平叫去,当面问询了训练之策法,打算在其余之部推行。
于此中之下,顺宁营很快成为了清平关宋军中的焦点。
就在清平关战后十多日,曹琮由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其人直接将前番战损眼中,即是部中校尉也有阵亡的两部人马,直接并入到了顺宁营之内。
这一下子,整个顺宁营的兵士人数,也从补充后的一千一百人,一下子增长到了两千余人。
宋军当下之编制,以队为基础单位,半都为一屯五十人,一都为百人,五都为一营之人。
正式军官,以为军都指挥使等军吏。
如一都之内,以都头为主。营以为指挥使,狄青之前就是营指挥使,刘平以为副手。
五个营以为一军,辖有两千五百人之多。
十个军为一厢,如曹琮本就是厢指挥使。但于实际上,一厢之军,很少有到达两万五千之中的,大部分连一万人都没有。便是一营的兵力,也多以三百人为主。
而于朝廷上报的实际建制之上,却是按照虚数上报!
那些多余出来的人数,包括下发来的军饷之物,可想而知,都到了那些人的手里。
这似乎已经成为宋军,尤其是边军之内的一个潜规则。为将者,多处于其中,处于利益链条之中,多相互勾结。
就是出现了一个正义的军将,但你若是想要告发,即使告到了枢密院,也没有多少人理睬,甚至会成为众矢之的。
遂而,近几十年来,大宋军队内部,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亏空,随之带来的宋军整体军事实力低下之问题。
这其实,还要关联到大宋当下,兵力的掌控问题上。
当下大宋的兵权以为三分,其中,枢密掌管兵籍、虎符之事。三衙掌管诸军。再如率臣主导兵柄,相互以做为分工。
刘平于初时,实际还不动宋军之内的毛毛道道。
在经过狄青不知从哪打探来的消息讲解之后,才知大宋兵权分割划分之细致。
就说其中之枢密院吧,作为大宋最高的军事行政之所,承担的实际是皇帝与各方军退沟通桥梁这么一个关系。具体点,掌控着大宋所有的军机要事。
但于实际上,三衙,即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兵司,此中之所,才是分管大宋举国精锐禁军,以及地方各厢兵的重要执行机构。
上述两者,一个自是掌握着发兵之权限,一个掌控着实际管理兵员的权力,相互之间,乃是牵制的关系。
至于率臣,也就是驻守各地的实际将帅,则为两方管控,这就导致,在作战之时,很容易收到矛盾的军令,尤其在枢密院和三衙出现巨大裂痕之事。
而实际这等办法,也是大宋太祖皇帝开国之事,于杯酒释兵权后,为防止武将兵权过大,进行实行之办法,可谓是利弊共存。
至少于当下,大宋外有强敌时,于武将的压迫,导致瞎指挥的文官增多,让大宋多有战败。
战败之下,不仅失去田地,失去钱粮,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宝贵的兵士。
于目前这等情况之下,刘平当下之地位,自无法做出改变,他便是将个人的所见所闻,真真实实的记录,送到姑母刘娥和皇帝表弟那里,最多再附加上个人看法。
然,想要改变大宋现有的军事制度,何其简单,这可以算得上祖宗之制。且因此,还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包括很多将门大族,都席卷在内。
想要破局,何其艰难!
这不仅是对皇帝来说困难,需要很大的魄力。就是一些心怀革新的臣子也很艰难。
关于大宋军事制度改革之事,实际变革也到了几十年后的王安石新政之时。
那个时候,便是有志之士,也纷纷认识到了大宋之危机,遂而,想要里面狂澜。
但终究是昙花一现。
这几日于清平关下,与兵士一道训练,刘平即有多想,在总结完今次战事详情,说明个人看法之后,便等着有人主动寻来,将之送往宫内。
刘平很相信,姑母即于宋军之内有所渗透,那当然不止勋贵营中的一个探子。
事实也正是如此,没过多久,就有一个让刘平有些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并展示了个人之身份。
来者正是吴校尉吴用。
对于刘平书信且已经封好的密奏,吴校尉自没有打开。
只是在见面离开时,与刘平私下之言有些感叹。
其人当下还是一营指挥使,以为一营之校尉。
但无论刘平,狄青,这不到一月的时间下,各种机遇之间,便是前日,得数都兵力加入后,正是得到曹琮提拔,都已经成为了营指挥使,诚以为真正的后起之秀。
而在知道吴校尉的真实身份后,一些事情,刘平也能大胆放心的问了出来。
即如当下,他最关心的,还是大军接下来的动向。
而今清平关已夺,距离最近的还有安边城,青岚峡。
此中两地要所,都处于西夏军的掌控之下。包括昨日传来消息,流井堡据闻当下正遭到安边城的西夏军之进攻,请求支援。为防范前两处的来攻,曹琮忍着兵力空虚,遣出两营之部相助。
但于实际上,因为这些时日,于主将曹琮之熟悉。
刘平相信,曹琮绝对不会一直守卫于清平关之所,也绝对不会等着西夏军的再次侵犯,定然会有更大的动作。
只是此间目标,是会向安边城方向,还是向青岚峡方向,即很难让人确定。他同狄青商议过,狄青认为会是青岚峡,此中出兵目标,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却是刘平,更愿意相信,本部宋军的下一个目标,会是安边城。因为此地,才是当下之主要威胁。
作为一个于前线兵事,有过丰富经验的人,刘平更愿意倾听一下吴用之判断。
而吴用给出的答案,却是同狄青一致,同样是青岚峡。
用他的解释是,归德堡在数日前,为另一部宋军顺利夺回。当下之战情,也只有清平关之兵士和同归德堡协作,共同拿下青岚峡,才能从战略上,阻止西夏军于左翼的进攻,破灭西夏军今次发动战事,以取环州,乃至于庆州的图谋。
经过吴用这么一提醒,刘平才想起,自己忽略了归德堡也为宋军收回的消息。
当下归德堡之部,同清平关之部,处在同一条战线之上,两方之合作,确能给西夏军以有效的打击。
至于安边城。
青岚峡一旦为宋军夺回,那就是为之失去了补给之所在,慢慢图谋即可,便是流井堡的危机,也会顺道迎刃而解。
而于事实之上,清平关和流井堡之于先后夺回,让曹琮等前线主将,于进犯的西夏军有了新的想法。
这一次西夏来犯,若是不能于之厉害,凭着李元昊的胸怀大志,只怕大宋未来十多年还将遭受连番战乱之苦。
于是,一个眼中可见的大网,也正在缓缓的张开,只等着西夏军能够主动跑进去。
同样是在这个暮秋时节。
刚刚朝廷所召,回到东京城内的范仲淹,述职完毕的范仲淹,还没感叹好友离开,物是人非之感,即得到了升迁之任免。
于之授予官职赫然是环州通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