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惠妃到底是大阿哥生母,他虽心里厌恶,却也得给大阿哥全几分脸面。
他看重太子是真,手心手背都是肉也是真。
大阿哥到底也是他的孩子,他怎能不在意。
他不想带惠妃,带个惠妃宫里的妃嫔,也算全了惠妃面子。
全了惠妃的面子,便是全了大阿哥的脸面。
这里面的算计,没必要说出来。
他见魏见月如此模样,难得的问了一句:“安神汤喝了吗?”
“回皇上的话,奴才回来后就喝了。”
他点了点头,又同魏见月说了几句,提道:“德妃喜爱看书是好事,学会了看书,也就多了个打发时间的。”
“奴才回去就看。”
康熙又顺嘴提了一句:“不爱看书,学个琴棋书画也未尝不可。”
“是。”
康熙嗯了一声,不打算再说,上床歇着了。
公元1682年,康熙二十一年二月十五日,康熙因为平定“三藩之乱”,率皇太子胤礽前往辽东关外的永陵、福陵、昭陵告祭。
场面肃穆庄严。
康熙也零星拉了几句家常,无非是将他这些年的国政与成就都与祖宗们说了一通。
告祭回去后,因为盛京官员始终未能找到前几日行刺之人,被梁九功传康熙口谕训斥了一通。
回了屋后,梁九功道:“奴才已经同各位大人说了。”
康熙笑了一声,嘲讽道:“当时叫你出面,便是想让他们心里有数,知我生气,捉拿反清复明的余孽时多使把劲儿,没想到如此不中用。”
梁九功忙笑道:“奴才听说那日行刺的被抓到就自刎而死,跑掉的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旁的都是休养生息的百姓,几位大人也是尽力了。”
“我知道。”康熙道,“他们是跟着老祖宗打江山的,也有功劳,我也不想让皇祖母和皇额娘担心……不然,还有他们今日在崇政殿跪着的事?”
梁九功听明白了,康熙在多种考量下,保了他们的官职,但是已经心生不满了。
他想着那几位大臣送上来的银钱,打算一会儿出去提醒一二。
康熙敲了敲桌子,道:“罚他们半年俸禄,去吧。”
梁九功退了出去。
几位大臣跪恩不说,又退下重新布置皇上身边的驻守人员。
已经出了一次意外了,可别再出现第二次。若有第二次,只怕他们这顶戴花翎不保。
告祭完,并未急着回去,康熙打算多在盛京待上一段时日。
二月二十三日行围时,途中遇到三虎,康熙射死了两只虎,太子胤礽射死了一只虎。
下了马,擦去汗珠。
康熙见林间其他人打猎,并不上去,只在一边儿同太子胤礽说话。
“你和老大、老三处得怎么样?”
太子胤礽道:“我不喜欢老大,老大话不多,也不爱理我,这几年倒不欺负我了。老三柔柔弱弱的,我也不喜欢。”
“不欺负你就好。他年纪大了,也懂事了。”康熙应道,问他,“老四呢?”
“还好?”
“那你多和老四亲近亲近。”
“好。”胤礽答应的爽快,“我去过佟妈妈那里几回,见过老四,老四那不丁点儿的,等他可以跟着读书再说。”
胤礽经常和康熙在一起,对康熙比别的天家父子多了几分真情,说话也直来直往,没什么忌讳。
康熙也不在意,闻言道:“这次你打下的虎皮你是自己留着还是……”
“儿子打算自己留着。”
“那也好。”康熙笑道,“到时候我让他们弄完了给你送去。”
“好。”
康熙想了想,最后还是解了胤礽的禁令,他道:“这回回去了,你带老四去见见你德妈妈。”
胤礽偏头看着他,拿着弓箭点了点地。
“怎么了?”
“无妨,儿子知道了。”
听到胤礽这么说,康熙没再说什么了。
二十五日,因罗刹国侵扰中原东北地区,太子胤礽随康熙到乌喇地方视察。
巡幸疆土,康熙指着辽阔的疆域,告诉太子:“这以后都是你的江山,你当勉励啊。”
太子应道:“儿子记下了。”
等紫禁城接到消息,已经到了开春三月。
永和宫中,屋外叮当乱响,有絮絮声音。
琉璃打外进来,端着一碟牛乳酪,道:“袁青青去问了,说是皇上早些时日就安排好了,到了时节才来的,说是要种什么紫藤花。”
三月,正是紫藤花播种扦插的时候。
琉璃笑道:“也不知皇上从哪里晓得的,不过,皇上还真是爱重主子,主子一句话都记着呢。”
乌玛禄有心想问她一句,一句闲聊都被人听在耳中,真的好吗?
她张张嘴,又闭上了。
琉璃问她:“怎么了。”
乌玛禄并不说自己的想法,只是道:“今年开春剩的炭火你过数没。”
琉璃点头:“过了数,按主子的吩咐,拿了一半给万琉哈贵人送去。”
乌玛禄点头:“那就好。”
琉璃道:“孟公公说最近没什么出宫门的事,皇上也不许宫人无故出宫,主子的安排可能要迟一迟。”
乌玛禄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琉璃说的是什么事情。
她微微颌首:“有机会就做,没机会的话,等到时候再说。”
她顿了顿道:“这事做不做得成也是两说。”
她细细思量:“实在不行,如今乌雅家抬了旗,到时候八旗选秀,咱们先见见她再说。”
“是。”琉璃顿了顿,又道,“听说石晓晓得了储秀宫主子看重,如今成了答应,只等回来就上内务府册子。”
乌玛禄闻言,只是翻了一页书,不咸不淡道:“她终于得偿所愿,这也是她的福气。”
乌玛禄都不放在心上,琉璃自然不会再去说些不讨喜的话。
王太医来请平安脉,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小太医,姓李,同乌玛禄道:“这是臣近来收的一个小徒弟,为人愚笨,只好带在身边多调弄调弄,娘娘勿怪。”
乌玛禄笑道:“无妨,王太医你忙你的。”
王太医开始请脉,片刻后道:“娘娘忧思在心,多虑少睡,内耗虚空,身子孱弱,需小心照顾。”
王太医顿了顿道:“只怕这皇嗣也会身子不好,最好多叫几个嬷嬷、乳娘小心看顾,万无一失才是。”
“我记下了。”
王太医又道:“臣再给娘娘开一副药,和之前的混着喝。”
他起身,出去写方子,对着琉璃一同交代。
琉璃连连点头。
乌玛禄打量了一眼跟出去的小李太医,没有说话,继续翻书。
她是真不爱管这有的没的。
过得些时日,胤礽放学后,先去了承乾宫。
他很早之前虽被康熙骂过,却也只是不许他去永和宫,他是记在佟佳皇贵妃名下养的,自然是可以去承乾宫的。
或者说,他除了永和宫,这皇宫中,哪儿都去得。
这次也只因是康熙开了口,他不得不来永和宫。
他牵着胤禛,规矩行礼:“见过德妃母。”
胤礽最初是记挂着乌玛禄的,可他逐渐大了,不像小时候那般想要自己的额娘。
何况,这几年下来,他到底太久没见过乌玛禄,也早就忘了为什么不能来永和宫,他只将乌玛禄当作是自己皇父的妃嫔之一。
他皇父才是对他千好万好的那个,后宫的妃嫔也就那么回事儿,他更亲近他的皇父。
他毕竟是宫里养大的,教养得度,这会儿见礼,倒也规矩。
乌玛禄早知会这样,也还算平静,只做个寻常的母妃,她道:“起来吧。”
胤礽起身。
琉璃端上了糕点。
乌玛禄问道:“太子近来可好。”
“还好。”
“学业还好?”
“一切皆好。”
两人无话可说。
乌玛禄也不强求,想了想道:“老四快要去尚书房读书,太子作为兄长,要多加照顾。”
“皇父和佟妈妈都说过,儿子自会这么做的。”
在一旁伺候的琉璃忍不住抬头偷瞥乌玛禄神色。
乌玛禄神色如常,浅笑道:“辛苦太子了。”
乌玛禄想了想道:“琉璃,去把我库房里的玉如意取来。”
她看着胤礽:“我这里没什么珍贵的,也就一柄玉如意还算拿得出手,太子莫要嫌弃。”
胤礽闻言,嗯了一声,也不说话。
琉璃取来玉如意,捧给胤礽,由胤礽身后的人收下。
这玉如意是康熙早年常用的,后来乌玛禄怀胤禛时,赏给了她。
乌玛禄并不在意,只因成色做工不错,如今送给太子也算拿得出手。
胤礽不在乎这些东西,他身边多得是人讨好他,多个乌玛禄压根儿不算什么。
他对乌玛禄道:“多谢德妃母。”
他又坐了会儿,拉起胤禛道:“我还要温习功课,下次再来见德妃母。”
他行了礼。
乌玛禄也不好留,多看了胤禛几眼,口中:“太子慢走。”
乌玛禄道:“琉璃替我送一送。”
胤礽从承乾宫过来时,佟佳皇贵妃便派了莺哥来送,如今莺哥就在门口等着呢。
但是,一点儿都不妨碍乌玛禄让琉璃把两人送回去。
琉璃跟着去了。
宝珠端上药,看乌玛禄喝尽,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主子不难过吗?”
“我早猜到会有如今的局面,哪儿还会在意呢?”乌玛禄平静道,“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长久的,我何苦要一个孩子巴巴记着我。”
她看着宝珠,轻声道:“我倒希望他不记得我呢。”
“奴才不懂。”
“不记得我,便证明他过得很好。”她轻声道,“人只有痛苦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遭遇的那点儿好。”
她淡淡笑道:“常吃糖的人,不会觉得糖甜。”
她心里很清楚,胤礽最初喜欢她,只是因为他自己生母早亡,他心里苦,所以才巴巴想要个额娘。
如今不管是胤礽放下了,不在乎了,还是找到了其他的额娘,那都是好事。
乌玛禄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绝对公平公正的人,她有自己的孩子,难免偏私。
如果胤礽仍像之前那样对她,她很难确信自己会对他和自己的孩子做到一视同仁,那到最后,不是伤了自己孩子的心,就是会伤到那可怜的孩子。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想了想,道:“一会儿琉璃回来了,你让她去承乾宫和延禧宫送点儿东西去。”
宝珠心里叹了一口气,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口中应下了。
琉璃回来得很快,身后跟着几个小宫女,是从佟佳皇贵妃那儿来的。
琉璃道:“佟佳主子送给主子的,怕奴才自己拿不回来,派人一同送了过来。”
“她倒是好意,收着吧。”乌玛禄顺着又把话说了一道,“你和宝珠去库房里挑些东西,然后送去承乾宫和延禧宫。”
“那我让玛瑙来照顾主子。”
“玛瑙是谁?”乌玛禄没听过这名字,如是问道。
“今年从内务府来的,都以佛家七宝给自己重新取了名儿,玛瑙便是那袁青青。”琉璃轻声道,“这等小事,不值当打扰主子,就没给主子说。”
乌玛禄轻轻叹了一口气:“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琉璃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有些担忧,却还是退出去,叫人去了。
不多时,屋里跪了一片。
乌玛禄让他们起来:“我这里只要你们守规矩,不兴这样跪叩。”
众人起来,毕恭毕敬的站着。
乌玛禄侧着身看他们:“我身子不好,不大管事。有什么事,都是琉璃在做。她也只是个人,处理上下颇为劳累,自不能面面俱到,有些错漏也是寻常。”
乌玛禄顿了顿道:“只我这宫中,不管如何,想来也比别的地方宽泛些。”
“主子恩典。”众人齐呼。
乌玛禄轻声道:“我这里只讲本分与办事的能力,不讲那些承曲上意,我只望你们本分做事就好。”
“主子恩典。”
乌玛禄让他们退了出去,只留下孟得义和那五个宫女。
她固然可以留下所有人,当着他们的面,显示自己的高义。但是这样一来,就会让那几个宫女丢了脸面,属实没什么必要。
她轻声,道:“我思来想去,定然是我这宫中赏罚晋升没做好,才叫你们不得不如此。我想着,以后留个位子,端茶也好,倒水也好,叫每人每日轮换着来,也进屋露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