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上几次为自己生母祭拜,却不曾去过孝献皇后的墓。
倒也真应了主子的话。
她忙道:“主子说的是。”
乌玛禄想了想,没有什么兴致再说。
刚入宫不久,那些人便一再提醒她,要老实本分,可知康熙是不喜欢给自己惹事的人。
那些没有章法,看不清时事,揣摩不得上意,蠢钝到一味只懂得争的人,是走不到最后的。
若是她真的去争,以康熙的性情,那只会心生厌恶,厌烦于她。
难免得不偿失。
她毕竟有了孩子,虽不能为孩子做更多,但只要康熙不曾真的厌恶冷落她,她的孩子也会保留两分脸面,也不至于因为自己而令康熙厌恶,从而离心离德,受尽冷落欺负。
所以,纵然她矫情,又或是违背康熙,但因为她的不争,她并不曾真的恶了康熙,所以终究还是活了下来,终究还是让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
她虽是未来的人,可她的孩子毕竟生活在这个时代。
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她既受过这种磨难,又怎能让自己的孩子再受一次。
她心里终究还是有孩子的。
不然也不会在佟佳皇贵妃以老四为威胁的情况下,选择走入后宫。
她若真的只顾自己,只想回去。那做个无名无姓不被史册记载的宫女,岂非远远好过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德妃。
她压根儿不想做劳什子德妃,可她为了孩子还是义无反顾的走进来了。
她虽然时时因为自己的秉性而得罪康熙,却也始终拿捏着那个度,不曾真的令康熙厌恶自己。
她已经扭曲了自己,可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所以,为了孩子,为了自己,她都不能去争。
要知道,上有所好,下必从焉。
能被那么多人耳提面命的,必然是有些道理的。
不论真假,也自不会得什么祸事。
《春秋·曾子》有言: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行善之人,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做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
世间之人不信因果报应,无非是肉眼无法洞观亿万星球宇宙,被表现蒙蔽,自然说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造桥铺路无尸骸”。
可她毕竟比旁人多了一层经历。
既然如此,信上两分又何妨?
穿越若在,那生死轮回也在,好似也没什么意外。
行善不争,总不会有什么错的。
何况,既然康熙不喜欢别人去争去抢,那她就确实没必要去争什么了。
这后宫,哪个不是仰他鼻息,揣摩他的心思,以求得两分恩宠。
她也不能例外。
好在,她本来就不想去争去抢,倒省了她几分内心煎熬困苦。
纵然她已被这后宫同化,她也毫无办法,能保留住两分扭曲后的自己,已是难得。
这世上,自无不亡之国,不死之人,不灭之灵。
又哪有永不会改的秉性。
她明明知道,却还是固执的想要保留自己。
却也只能看着自己消散于风中。
支离破碎。
她收敛心神,叫琉璃去打探这京中的高僧高功。
琉璃却道:“主子倒不如求求皇上,叫皇上把人宣进宫来。”
她又道:“纵然奴才打探到了,不论是主子出宫,还是要这些高僧大德入宫,都需求得皇上同意。”
乌玛禄这才反应过来,琉璃说得是。
她总忘了,现如今,康熙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规矩。只要康熙一句话,那些不管能不能做的事,都可以做。
乌玛禄应了:“我知道了。”
两人不再说话,各做各事。
康熙从慈仁宫出来后,前往承乾宫。
宫人一一行礼后,待得了康熙应许,佟佳皇贵妃才起身坐下。
康熙询问道:“有了孩子,你要多注意身体。”
“高太医来看过呢。”佟佳皇贵妃笑道,“也是得了高太医的点头,知晓胎儿安稳,这才把事告诉给了太后。”
她抚了抚小腹:“有了孩子,奴才处理六宫事宜便有些力不从心了,只好让太后帮奴才选几个姐妹,一同处理。”
康熙不太想讲这些,只道:“这些没什么要紧,你安心养胎就是。这宫中的事让她们烦心去。”
“是。”
佟佳皇贵妃想了想,又道:“前儿个,爹来了书信,说是虽得皇上厚爱,得了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的职,可却没能为皇上做过什么,想起来,总忍不住涕零落泪。”
康熙闻言道:“如今朝堂中没什么大事,让他休养几年,享几年福也不错。”
佟佳皇贵妃笑道:“奴才也是这样劝他的,只是佟家毕竟是马背上挣军功的人家,一时半会儿他难免闲不住。”
这样的闲话家常,康熙倒是挺喜欢的:“可惜他不善水战,不然就叫他跟着施琅征台湾去了。”
佟佳皇贵妃笑道:“那可是没法子的事,我等北人,不善水战。”
康熙点头道:“所以才叫擅水战的去。”
他笑道:“帝王哪需要样样都会,能用好手下人就是了。是故,君无为而臣有为。”
《庄子.天道》有言:上无为也,下亦无为也,是下与上同德,下与上同德则不臣;下有为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
佟佳皇贵妃虽聪慧异常,却到底只被家中以教导寻常女子的方式教导,若是后宫中事,她也能想明白,可若要她一通百通,明白康熙说的话,她又确实差了些。
她只能笑道:“那也是。”
她道:“皇上要看看老四吗?奴才叫他们把四阿哥送来。”
后宫中的八位阿哥,大阿哥虽记在她名下,但大阿哥年纪大了,多留在惠妃宫中;太子自有东宫住处,也不常来;三阿哥虽记在佟佳皇贵妃名下,却也常待在荣妃身边;五阿哥待在太后身边。其余阿哥年纪尚幼。
目前,佟佳皇贵妃身边也只有一个四阿哥胤禛待着。
无论如何,佟佳皇贵妃对胤禛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康熙点头。
莺哥领着胤禛便进来了。
胤禛向康熙行完礼,躲在佟佳皇贵妃怀中看他。
佟佳皇贵妃摸了摸胤禛,淡笑道:“奴才本想着有孕了,便将他送回德妃身边一些时日,也好全全他们母子情分。”
康熙闻言,神色温和,只道:“你倒是好意,只是她也有了身孕,这孩子只能委屈你了。”
佟佳皇贵妃神色自若的笑道:“她倒是个有福气的。”
康熙含笑道:“你也有福气。”
他同她说了会儿话,见她困乏,也不扰她,叫她睡下,自己先离开了。
永和宫和承乾宫很近,康熙出得承乾宫,便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中,亦是跪了一地。
康熙将乌玛禄扶起来,连声道:“你身子不好,以后就免了行礼,保重身子要紧。”
“不妨事的。”
乌玛禄在康熙的搀扶下坐下。
康熙道:“听说你有喜了。”
“王太医刚诊出来,还得小心养护。”乌玛禄心思一转,就知是琉璃背着自己做的,但她并不打算说出,只道,“本该等胎儿稳了再告诉爷的。”
康熙神色里带着几分欢喜,只道:“你能想着我,我很欢喜。”
他温和的看着她:“等这孩子出生了,我定然要把这世上一切好的都给他。”
“奴才怕这孩子被爷宠坏。”
“宠坏便宠坏。”话出口了,横竖有两分不对劲儿,他又道,“何况有你在,这孩子坏不了性情。”
那乌玛禄没话可说了,她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打算,索性直说:“奴才有些不明白的事,想问问有道真人,还请爷帮帮忙。”
康熙闻言,倒想起了个人:“我曾遇见个叫溟波的和尚,颇有能耐,不如他吧。”
乌玛禄道:“也好。”
正要说什么,梁九功进来,垂首道:“宜主子那边儿来信儿,说是宜主子有喜。”
乌玛禄看向康熙:“这是好事,爷该去看看宜妹妹。”
康熙淡笑道:“看她归看她,和你说几句话的功夫还是有的。”
乌玛禄不再催。
康熙同她说起了他遇见溟波的始末。
那是一年,他去云居寺,遇见过一次溟波。
他问溟波:“你是那里人?”
溟波回答:“武清县人。”
他又问:“属那一宗?”
溟波回答:“临济正宗。”
他问:“可通佛法么?”
溟波回答:“通。”
康熙说到此处,淡淡笑道:“后来我赐了他白金三十两添钵。”
乌玛禄生了些许兴趣,问道:“还有后来吗?”
“不曾。”
乌玛禄点头道:“那爷便请溟波禅师入宫可好,奴才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
“好。”康熙应下了,他又同乌玛禄说了几句。
话尽头,也没什么可说的。
乌玛禄便道:“爷去瞧瞧宜妹妹吧,奴才有些乏了。”
康熙哼笑道:“你撵我。”
乌玛禄忙道不敢。
康熙也只是逗她,同她又说了几句要她保重身体的话,方才离开。
康熙走后不久,琉璃进来了,乌玛禄看了她一眼:“这些时日,宝珠和袁青青照顾我即可。”
琉璃原本是笑着进来的,闻言虽还带着笑意,却也多了几分苦涩,她却还是说完了那些话:“孟公公来了信儿,说是问过了,家里的小姐说是都行,听主子的。”
乌玛禄点了头,叫她出去。
她倒忘了,如今这年代,讲个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若旁人知晓了,只会说一声不成体统。
她如今是乌雅家最尊贵的人,恐怕那位原主的妹妹在原主家里人的耳提面令下,知晓得顺着她的意,因此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至于原主家里人的打算,倒也不用问,想来是希望一门出两个妃子的。
乌玛禄想到这里,心中更无所谓了,她并未见过原主的妹妹,也不过是顶了原主的身份,替原主照顾家中,又有几分情分呢?
若非要论,她自觉自己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在她想来,若入了宫,多少有她帮衬着,日子也不会难过;若是嫁个人家当正妻,倒也无妨,若是能上下打点清楚,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只是,乌雅家是军功起家,不长于这些,也不知这位原主的妹妹能不能撑下来。
不过,那也是后事了。
今年没听着八旗选秀有那位妹妹,想来得三年后了。
至于那位妹妹结局如何,就看她到时候自个儿是怎么想的,若还是如今的心思,那就顺其自然,成与不成也轮不着自己操心。
琉璃出了门,将乌玛禄的话给宝珠说了,又给她们安排了事,这才往一旁偏殿走去。
宝珠拉着她,问道:“主子怎么会如此对姐姐。”
琉璃心里不舒服,但她还是强撑着道:“兴许是我哪里未能如主子的意。”
她艰难的笑了笑:“不说这些了,这些日子我不便在主子面前,你需得尽心尽力,有什么事不明白,问我就是。”
宝珠笨嘴拙舌:“是。”
琉璃站在檐下发呆,见万琉哈柳烟来了,忙行了礼:“万琉哈主子安。”
“德妃娘娘醒着么。”
“主子醒着。”
“劳你通报一声。”
琉璃忙道不敢,转身寻了袁青青,让她去通报了一声,不多时,袁青青将万琉哈柳烟请了进去。
万琉哈柳烟到乌玛禄跟前,行了礼,得了她的应许,方才坐下,她看着乌玛禄,神情有些复杂。
“见过德妃娘娘。”
“叫我玛禄就好。”乌玛禄让身边人都下去了,方才如此道。
“玛禄,你真是好福气。”
乌玛禄知晓她心思,淡笑道:“你也会有的。”
万琉哈柳烟叹了一口气:“咱们一块儿入宫的,独我没有孩子,想来我是个没福气的。”
戴佳澄月生七阿哥胤佑,魏见月生八阿哥胤禩,乌玛禄更是好几个孩子。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她勉强的笑笑:“我常想着,若有个孩子,这宫中日子也会好熬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