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的马车里,司徒易峥眼神示意殷如歌先说,殷如歌便也不客气,开口道;“方才城防营就已经被布置,这说明城中其实已经早就收到了风声。所以今夜之事,看起来并不是临时起意。”
然后殷如歌看到司徒易峥轻轻勾起的薄唇,便忽然有些明白了一般:“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司徒易峥唇角的笑意慢慢浮现出来,随即道:“是,却也不是。”
“至少你早就知道?”殷如歌忽然明白了些什么。这阵子她就是觉得京城里太安静了,可是她想要做些什么,却每每被母亲拉着准备新婚的事情——什么嫁衣啦,嫁妆啦,婚礼当天的布置啦,竟然统统都要她着手,只因娘亲当时说了,她的殷家铺子各色各样的东西都有现成而且是顶级的,所以不必要铺张浪费多花冤枉钱,所以她也没有多想。
如今看来,难道这些,也都被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做了手脚?今夜的事情,好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今日才会故意要和司徒晟斗酒,早些装作醉酒回到洞房,好应对一切变数?
所以当玲珑公主司徒雅琴失踪,她说她知道在哪儿的时候,他便立刻让绥峰备了两匹马要随她一块儿出城——也许不是他不问,也许不是他聪明,也许也不是他信任她,而是他根本打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司徒易峥点点头:“至少琴儿的事情是的。毕竟近日母妃频频出事,琴儿是本王的亲皇妹,她要到府上喝喜酒却没有到场,你觉得本王会如此粗心吗?”
“所以你也早就派了人跟着公主,暗中保护?”殷如歌其实一直以来都知道面前的男人深不可测,却也在知道了这些之后越发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原来所有人都小看了他。
包括她。
“自然是要保护得周全的,”司徒易峥叹了口气,“琴儿这个傻丫头,就是太过单纯太过幼稚,喜欢上一个就喜欢飞蛾扑火。从前对董少卿是如此,如今对血刃也是如此。若是我不让她真的放肆胡闹一回,她就不会知道自己将要承担一些什么。如今这样的结局,至少她见过血刃,最后也是血刃亲手把她送回我们身边,就算她最后知道了,也不会比我们拦着她不去的好。何况,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哦?”殷如歌知道司徒易峥所说的是血刃的事,“难道血刃也许可以不用死?”
司徒易峥点点头道:“其实照理说实话,光是血刃当初在花溪谷背叛你差点害你送了命,我就够杀他一百回,可是此番在昭恩寺他同我对战,我总觉得,他并没有使出全力,就好像,他是故意要输给我的。其实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的确,”殷如歌点点头,“血刃表面上看起来很卖力,却还是让你赢得太轻松了。我殷如歌身边的人,可没这么废。”
司徒易峥难得轻笑一声,他的女人,果然还是霸气,自信!
“可我却不觉得这一定是件好事,”殷如歌瞅了司徒易峥一眼,自然不晓得司徒易峥在笑什么,却也不予理会,只仍旧严肃地道,“我也总觉得他今日所为还是带着某种目的。这是天机堂和紫月神教行动的一个特点。他们总是表面上做一件事情,然后背后还有所图。比如当初给父亲下雪花毒,是为了引出我身上血蛊的秘密……”
“而后带走公主,其实是为了绑架如懿;而绑架如懿,却又是为了换走苏辞……”
殷如歌的话忽然顿住,她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苏辞二字,连带着“五年”“天牢”几个字,一下子在殷如歌脑海中,同“血刃即将被带往天牢”几个字撞击在一起!
“血刃他想去天牢!”殷如歌看向司徒易峥,司徒易峥也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殷如歌忽然觉得今夜的京城,大概是要变天了——如果没有月前紫月神教被“灭”,如果没有紫月神教的人被锁在天牢,也许今晚的事情就不会那么复杂——当初所谓的昭恩寺后山的紫月神教据点被捣毁,那些余党被锁在天牢,其实就等于是引狼入室,锁了一小支紫月神教的部队在天牢里,此番血刃前往,便是要将这支小队伍放出来,简直就是是城外最好的内应!
“不错,”司徒易峥点点头,好像早就想到了此事,“不必担心,天牢之处已然早就知道他们的打算,做下了防备。”
然后司徒易峥看向殷如歌:“看来近日吹杏坊的消息网,已然不灵了。”
这一句话,便让殷如歌陷入了沉思。的确,这些事情若是早就掌握了消息,其实推算起来也很容易,可是近日吹杏坊送来的消息极少。毕竟血刃在她身边十年,就算她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和血刃有关的这条线,却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吹杏坊近日怕是不能再完全信任了。
二来,吹杏坊的梨花,和被放出来的关在天牢五年的苏辞有莫大的关系,她不得不防。倒不是说她不信任梨花,可是苏辞的手段,却是令人咋舌——他一出狱,便立刻引发了天盛各处的疫情,全国上下死了几十万人!
这样的杀伤力,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对方策划了十几年,甚至连她都是对方手中的一颗棋子。
“殷家的生意这条线,只怕必须要快速肃清,”殷如歌看着司徒易峥,“也许当年我忘了你是好的,这样便同你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你的人脉和消息网络,近日都动用起来。殷家这头若是有些异动,正好可以排查排查。我只怕,国叔从很早以前便开始谋划,很多东西我们都防不胜防,甚至防不过来。”
头一回,长这么大头一回,殷如歌产生了一种无奈之感——她出生当夜,借着那轮洁白的月,魂穿的她分明看到殷家主院的前头上立了一位红衣猎猎的少年,翩翩然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
正是国叔,司徒淼。
原来这个局,竟然从她出生那日便开始布置。这样大的棋局,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总是被攥在网里的蜘蛛,看似她在网里自由爬行,实则半点也离不开那个网络。
血刃潜伏十年,可以说是陪着她建立的殷家网络,殷家商铺。她手中攥着的所谓天下十分之三的财权,只要被血刃转移走一点,都可以供应一支几十万的军队大半年的开销!
殷如歌忽然明白了,为何她以一个女子身份,竟然能这么容易地在天盛各处开创自己的商铺——是她自己的个人能力强吗?也许是的,却原来这背后还有所谓“贵人”的手脚。怪不得有时候她想盘下来的店铺,分明几日前还问题重重,忽然便迎刃而解了。
都是因为背后有一只手在借着她,操纵着一切呢。
殷如歌忽然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就算她再自信,个人能力再强,在这样的一出生便被算计在内的大局之中,她也觉得由心地生出一种愤怒之感!怪不得殷家人一个接连一个毒发,一个都少不得!
“殷家,还真是幸运!”殷如歌紧紧地攥了拳头,几乎咬牙。她那清凌凌的眸子里冒出的冷光如果能化剑,此刻面前的马车就要被她砍出几个大窟窿来!
司徒易峥温热的大掌附上来,温热地暖着殷如歌的,让她放松:“如歌,没关系的,有我呢。不管他们设了什么样的局,我一定会带着你,走出去!”
殷如歌看着司徒易峥坚定的眼神,亦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信!”
司徒易峥笑了。薄薄的唇角勾起,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个时候还要让他感觉到幸福。尽管是短短的两个字,却代表殷如歌不仅把自己的心交给了他,而且还给了他全然的信任。这可比世上任何一句甜言蜜语还要让他心动啊。
他心爱的女人,愿意让他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了。司徒易峥紧了紧手心,将殷如歌越发攥住了。
这一辈子,都不会轻易放开。
*
天边的鱼肚白将整个天盛王朝的京城都照耀出一种威严的别样气氛。京城里的小摊小贩早早地摆出来,灯光一盏又一盏接二连三地就着春日早晨的寒意地亮起来。
易王和易王妃的马车牵动着京中各大官员的心,入了皇宫。百官已然有起得早的,早早地在府中等着宫中的消息,只怕今日的早朝,怕是要变天了。
御书房里掌了一夜的灯,烛泪都已经流满了烛台,照着一屋子的人。皇帝手中攥着款媚的供词,面色凝重,皇后坐在一边亦是面色不佳,司徒晟跪在地面上已然许久,膝盖都快要跪得麻了。绥尘自然一直俯伏在后,安安静静地,颇有一种视死如归之感——为易王立功的时候到了,晟王刺杀易王,本就该被被审判!
气氛凝得好像空气都被冻住了。
“皇上,易王和易王妃到了。”终于,李德盛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重。殷如歌和司徒易峥应声而入。
仿若是为了提醒众人二人刚刚新婚,殷如歌和司徒易峥身上都穿着赤红色的嫁衣,司徒易峥身材颀长霸气而入,殷如歌翩翩然浑身清冷,虽然比他矮了一个头不止,但二人并肩而入,带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众人的目光,仿若世上最般配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