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国复国一事因了国叔司徒淼的最后收手,不过半年便平息了风波——紫月神教覆灭,天机堂瓦解,剩余势力被司徒淼送给了当今皇帝司徒焱,换得了他与赢国公主赢絮的后半世安稳。
司徒淼和中了剧毒失忆的赢絮终究回到了药王谷,过起了隐居的生活无话。
殷如歌和司徒易峥小半年后有了个孩子,可惜夭折,又一年后诞下长子司徒长鹰,也不过比他的叔叔当今十九皇子小那么一岁半光景,两方见面时候大家都一同照顾,也添得宫里一顿乐呵。
殷如歌生养之后,在司徒易峥的监督下休养了三四年光景,便带着娃回到了封地易州,将京城留给了旁人呼风唤雨,自顾自过二人小世界去了。亦无话。
至于梨花和绥尘二人又如何呢?
便说那日司徒淼决定远走,天机堂瓦解,紫月神教解散之后,皇帝开始论功行赏。梨花一早收拾停当,梳妆打扮光鲜亮丽直往宫里瞧,惹得周遭的姑娘们都拿她取笑。
“去去去!该干活儿干活儿去!难不成这好日子要来了,你们就不懂得居安思危了不成?老在这儿瞧着我做什么呀?”梨花心里臊得慌,面上仍旧做出强势的模样,对着那群老是偷笑的姑娘们就是一顿回敬,“我可告诉你们,如今世道要变好了,你们的活儿才算是真的来了。将来啊,咱们这吹杏坊的生意指不定多好呢,你们可别砸了我的招牌!”
“梨花儿姐姐,您这话我们就不爱听了,”其中一个平日里和梨花儿要好的,名号海棠的,早把梨花的心思都看透了,接话道,“今日您打扮得这么隆重,难道不是在等着谁吗?”
海棠说完了话,便掩着嘴笑,一双漂亮的眼睛倒也是很勾人的,简直得了梨花的真传。
旁的水仙平日里是不怎么搭话的,今日也难得抿嘴笑道:“可不是吗?梨花姐姐,如今世道要变,难道姐姐还要同我们厮混在这歌舞坊不成?”
这话说得,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梨花这是在等着绥尘大功论赏回来,指不定就跟皇帝讨了梨花去。若是绥尘真这么做了,梨花的身份便都不同了,还能在这小小的吹杏坊里头委屈着不成?
一番话把梨花的心思挑明,梨花倒也不是个扭捏之人,不过到底还是心里忐忑,只得道:“话可不能说早了,就那个呆子,指不定我还得在这吹杏坊里头待上几年的呢。”
“呸呸呸!”海棠赶忙掩了梨花的嘴道,“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算再呆,也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晓得吧?”
“难说哦……”梨花心里一面盼着绥尘机灵些,一面又担心他太实诚。
果不其然,等到晌午时分,未等来绥尘从宫里领来的赐婚圣旨,倒是听得了街上的喜报,绥家二公子升了官儿,做了征西大将军殷梓凯门下的副将,再也不必做个应天府里的小捕快了。
“你这……”绥峰得知这个消息,差点没被自己这个弟弟给气死。绥尘亦苦着脸:“这下可好,月儿一定不会原谅我了。”
“你早知如此,早做什么去了?你可知梨花在此番剿灭紫月神教的行动中也是有功劳的,若是你顺嘴提出赐婚,皇上是不会不答应的。咱们虽只是主子的家臣,但到底也算是勋贵。如今贤妃眼看荣宠,你怎知咱们绥家将来的光景?何月今日的功劳都是她辛苦挣来的,今日若是不论,将来便只是个舞女身份,你可晓得?!”
“可……”绥尘心里也很委屈,“可在我心里,我从来就没有把她当作巫女看待!”
绥峰有些恨铁不成钢:“兄长晓得你器重她,但这世间不容她!身份高低,不是只有你看重便可以的。若她真的只以舞女身份进门,你愿意拿她做妻子,世人未必拿她当正经人家女子敬重!你啊你,到底是年轻些,只想着你自己的前程了吧?!”
“哥!!”绥尘当时便急了,”腾“得一声便站起身来,“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在我心里,月儿是这世上顶好的姑娘,我打心眼儿里就觉得我自己配不上她!若不到军中历练一番,讨得几分功名回来,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迎娶她!难道,只让她做个小小捕快的妻子吗?!”
绥峰听了这话倒是愣住。的确如此,若是今日绥尘同皇帝要了梨花,他们二人便当真是舞女配捕快;若是绥尘到战场上立了军功,将来的光景可就不同了。
“但,你可确定,人家到时候还要跟你吗?”绥峰叹了口气。世间之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定数。当年梨花同词尘之事早成了一段故事,谁又知道再过个三五年又会有怎样的故事?说到底梨花如今还是红尘中人,若不尽早安定,将来变数极大呀。
好在梨花同旁的风尘女子不同,和王妃又是挚友,那等品格自然是一等一的。他只怕自己的这个弟弟,到时候有了功名,倒把这么好的人物给错过了。
“这便是我愁的地方了……”绥尘坐了下来,耷拉下了脑袋,“月儿那么好,追求者甚多……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确定她究竟对我有没有这意思……”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绥峰打断绥尘的踌躇,“你将不日前往边疆,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总该有个解决的办法,在这里垂头丧气可不好。若是需要帮忙,少不得去求求王妃想想法子。得不着皇帝赐婚,王爷王爷也是一样的。按我的说法,必须把这事情早些定了,免得夜长梦多。”
绥尘顿了好一会儿,忽然起身。
“你去哪儿?”绥峰跟上,“若是要求王爷王妃的恩典,兄长陪你一道去。”
“不!”绥尘坚定道,“兄长说得对,这事总该需要解决。但我的意思,咱不该求助旁人强逼于她。我们的事,自然需要我们二人做主。我现在就去问问她,到底如何打算。”
言毕,绥尘迈着坚定的步伐出门而去,留下绥峰在屋子若有所思。半晌,他取出兜里一块绣着软黄色花蕊的女式帕子,好像弟弟说得也对,不如,自己的幸福自己去争取?!
*
绥尘到达吹杏坊的时候,便感觉到整个吹杏坊的氛围不同寻常——原本都嘻嘻哈哈说话的姑娘们,平日里见到他也会打招呼的,今日见了他便立刻收了笑脸转身走人。
从楼下到楼上的一路,虽然没有人阻拦,却也没有人招呼。
绥尘的心里突突的,知道自己此番的选择大概是惹怒了梨花,所以连这吹杏坊里的姐妹们都不怎么待见他了。
有姑娘们瞧着绥尘忐忑的背影有些不忍心,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谁让他做错了事情呢?这下啊,只看梨花姐姐是什么态度了。错过了这么一次机会,他们俩的事情,还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儿才能成呢。”
“我看倒是未必,”人堆里的水仙这时候发话了,“要我看,只要是两情相悦者,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两人并肩而行,总是能够解决的。”
“话虽如此,”海棠又不同意了,“可此番是绥家少爷不并肩呀,你们没瞧见今儿把梨花姐姐期待成什么样了吗?今日只要是圣旨一到,这事指定就成了的。感情的事情,最怕耽搁。这绥家少爷上了战场,就算是平安归来那也是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回来呢。你们瞧瞧殷将军便是。”
水仙却是神秘一笑:“你怎知,梨花姐姐便不是第二个殷夫人呢?”
“什么意思?”海棠被水仙这话一说,似乎看到了些什么希望,好像懂了什么,“你是说……”
水仙却并不回答,只道:“瞧好吧,有情人自然终成眷属。”说完了话,转身便忙去了,留下一众姑娘们面面相觑。
不多时大家互相递了个眼色,悄悄地猫上了楼。
到了楼梯口,大家便看见梨花门口绥尘忐忑的身影,踱来踱去直给自己打气,好像还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海棠竖起耳朵听了听,大概是些“对不起”“我错了”夹杂着些旁的解释的话,却就是不敢敲门,急得一众姑娘们恨不得上前替他去敲去。
“月儿,我错了,我不该错过这个这么好的机会。可是我也是有原因的……唉,这个不行……”绥尘在梨花的门口转成了脱落,急得抓耳挠腮起来。
其实他已经想了一路,进门的时候就已经鼓足了勇气了,可惜进了门看到姑娘们那个样子,他立刻又开始有些害怕起来。
他倒不是害怕梨花生气,毕竟生气是必然的,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可是他害怕梨花生气了之后就不理他了,那以后他就彻底没戏了呀!
就在这时,只听房门忽然打开,梨花出现在面前,双手环胸一副兴师动众模样,兴奋地楼梯口偷看的人都激动了一番:“出来了出来了,好戏来了!”
“你就打算一直在这里道歉到天亮吗?”梨花冷着脸,倒是的确没有什么好颜色给绥尘。
“不是,我……”绥尘顿时话都不会说了。本来他就嘴笨,别看他怪年轻的,长得人高马大的,在别人面前口若悬河的,但是一到梨花面前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更别说,这次他是真惹恼了梨花的了。
“那就进来,大家都看着呢。”梨花也是不给面子,连着楼梯口的人一顿数落。楼梯口的姑娘们一听这话,便知道梨花也晓得他们在偷听,只好一个个吐吐舌头,都散去了。
他们俩的事情,就让他们来解决吧。
绥尘一阵不好意思,但梨花这么做,反倒是给了他台阶下。他心里感激梨花体贴,跨进门的一瞬间心里越发愧疚起来。
熟悉的屋子是梨花布置的样子,桌椅摆放,古玩器具没有一样比他们府上逊色,甚至比他府中用的还要好。
梨花在他心中简直完美,什么都不缺,聪明能干又能自己养活自己,虽比之那手里掌握着天下十分之三财权的殷老板是没法儿比的,但他就只喜欢梨花这样的,身在红尘却心眼明亮,比谁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坐吧,”梨花见他杵在那里,便无奈地将他摁下,将茶递到他面前去,“渴了吧?跑得这么急。”
“你,你怎么知道我跑过来的?”绥尘战战兢兢地接过茶水,倒是温水,像是才泡出来的,竟是他爱喝的碧螺春。
绥尘心里一甜,知道梨花心里到底还是有他的。
梨花才不会告诉他方才她在窗边就看见他跑来了,反手一指他冒汗的额头道:“一身汗,谁看不出来?”
绥尘忙要撸起袖子擦汗,目光对上梨花的又赶紧放下,好像这样当着她的面太粗鲁了些,忙往身上摸,可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帕子来。反倒是梨花递上一方洁净的帕子:“擦吧。”
绥尘接过帕子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这,这可是你的,这么好看,若是弄脏了……”
那笨拙的样子,反倒把梨花逗笑了,原本板着的脸一下子如同盛放的梨花绚烂。绥尘一下子看呆了:“你笑什么?”
梨花扯过绥尘手里的帕子,抬手轻轻地替他拭汗,道:“我何月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却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笨的。”
帕子上带着梨花身上特有的女子芬芳,她的指尖微凉,偶尔触及他的额头,惹得绥尘是一动也不敢动。那张平日里白得发亮的脸,这会儿“蹭”得一下就红了。
本来就嘴笨,这下可好,直接让梨花说自己笨,绥尘更是想划拉个地缝给自己钻进去了。可是这样不行,总不能一直都这么畏首畏尾的,他也得表现表现不是,可不能让梨花小看了去!
想着,绥尘握住梨花的手:“我虽然笨,可我对你的真心,是真的!”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真心的分量,绥尘强调似的道:“日月可鉴!”
梨花听过许多表白,可却从没有一个像绥尘这样笨拙却又充满真心。他真挚的眼神看着她的,眼中的急切,是装不出来的。
那么多的甜言蜜语,都抵不过绥尘一句直白的表达。这可是绥尘胆子最大的一次了,可见他鼓足了勇气。
“我知道,”梨花轻笑,“可惜,你的真心并不足以让你为我留下来。”梨花抽出手,起身有些遗憾地道:“你这一去边城,少说三五年,多则十年八年,你到底还是用了你的真心赌了这么长时间的分离。时间不等人,我也不会等你。”
绥尘“蹭”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月儿,你可别吓我!”
“我没有吓你,”梨花依旧笑,面上都是平静,“你总在这京城的温柔乡里待着,也的确需要出门历练历练。兴许,你还能碰到更好的姑娘。”
“月儿你在说什么胡话?”绥尘一下子急了,直到现在他才觉得问题的严重性,也许之前,他都带着一种侥幸心理,觉得梨花对自己的态度,就是对别人不一样的。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吃不准了,好像梨花下一刻就要从眼前飞走。
“我没说胡话,你经历的事情终究太少……”
“可我是去军营,那里是不会有别的女子的,”绥尘抢白道,“而且我心里只有你了,不会再容下别人了。我去边城,那是为了立功。”
“立功然后呢?”梨花仍旧笑,笑得绥尘的心都要碎了。他从没觉得梨花有一刻离自己这么远过。
“立功以后我就立刻回来娶你,因为我觉得那样我才能配得上你!”绥尘终于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说出来的那一刻,梨花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眼含泪花。绥尘亦是一样。
从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说梨花不会等他他就慌得不行,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就往下掉——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无助过。
如果没有梨花,他去边城,还有什么意义?!他甚至无法想象将来的日子他要怎么度过!
绥尘的脑子嗡嗡的,脚上像采了棉花,像是溺水的人奋力也想要抓住一根稻草。
时间仿佛静止,绥尘甚至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梨花开口,只问了两个字:“真的?”
那两个字略带哽咽,包含分量。她不是在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也不是要一个简单的答案,仿佛她在赌她的后半生,究竟能不能托付给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虽然她的年纪算起来并不比他大多少,不过三四岁光景,可是她经历太多事,她的心早就已经累了。在人海中浮沉,同命运作斗争,每日戴着不一样的面具面对各种各样的“爱”,可是如今她终于遇到了一个简单的人,愿意把一颗赤诚的心掏出来给她看,愿意给她一个虽然遥远但是确定的未来。
她好像在大海中航行迷路时候看到了远处的灯塔,也许很远,但她知道一定会有彼岸。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心里想要安定。
“我对天发誓!”绥尘紧紧地盯着梨花,举起了手。
“那你可愿,今日便娶了我?”
“今日?”绥尘的心直接漏跳了一拍,便是方才,梨花是直接答应要嫁给他了吗?!
“你不愿?”
“愿意,愿意!”绥尘赶忙抓住梨花的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你若是愿意嫁给我,什么时候都行。只不过今天这也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我想去边城就是怕你嫌弃我,现在好了你答应了,那我还犹豫什么呢?可是今天真的太仓促了,要不,要不我先回家立刻请媒上门提亲?月儿你这么好,自然不能委屈了你……”
绥尘的话乍一听起来东一句西一句的确实语无伦次,但仔细一听便听得出他心里当真把这事情打算起来。
“怎么,你连聘礼都准备好了?”梨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是满意了,立刻打趣道。
没想到绥尘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了,我早就准备好了。”
“早就?”梨花倒是意外,“有多早?”
“也,也就……就九王爷娶妻那时候……”绥尘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了,不逗你了,“梨花拉过绥尘的手,道,“你有你的打算,我现在知道了。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如歌决定让我去边城经营歌舞坊了。”
“真的?!”绥尘一下子激动得又说不出来话了。
“自然,我骗你做什么?”梨花笑道,“你可得好好感谢她。得知你不晓得争取,她自然得推咱们一把。你放心吧,咱们的事不着急,你去边城实现你的理想,我也去边城施展我的报复,并不耽误咱们的事。只是有一点,记着,在战场上可要小心,那可是刀枪无眼的事儿。”
“嗯!”绥尘重重地点头,从没有像今日这样觉得自己幸福至极。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一推,海棠水仙等人一窝蜂进了来:“啊?梨花姐姐,你要去边城?你要丢下我们不管了吗?”
梨花瞧着绥尘被挤到一边可怜兮兮的模样,无奈地笑了。
绥尘同梨花二人一同去了边城。绥尘战场上英勇杀敌,足智多谋,慢慢历练成了一个精炼有担当的小伙子,连升官职。
到了第五年,绥尘便已然升了副将,一日寻了个由头骗梨花同他回京一趟,说是养伤,结果串连众人一顿求亲,不出两个月便将美娇娘娶回了家入了家谱。彼时梨花早被边城老王爷收作义女,身份迥然,同绥尘简直就是般配至极。
婚后不到一年半,梨花便在边城生下一女,娶名绥颜,立刻便同殷如歌长子司徒长鹰定了娃娃亲。
又过了十多年,便开始期待年轻一代人的故事。
(梨花和绥尘故事圆满,其女同殷如歌之子司徒长鹰的故事又会如何?请看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