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色烟纱罗裙堪堪遮住绣鞋上点缀的珠花,如墨的发稍稍挽起一个流云髻,同样水蓝色的步摇点缀在发间,一步一晃,勾得人心神荡漾。
朱漆食盒挎在腕上,水袖因此滑落,露出半截藕臂。
酷暑之下见得佳人款款而来,亦带来几分清凉舒爽,叫人心旷神怡。
“柳小姐。”夏信拂尘一挡,“这东宫书房是乃议政重地,无太子宣召不可入内,女子,更是不准。”
柳可嫣一怔,倒没想到会在此处被拦。面上的温柔又多了几分恭敬,这样的恭敬又叫他们这些看惯了眼色的奴才多了些宽慰。
“臣女自知不该打扰殿下,只是皇后娘娘体恤殿下辛劳,今日臣女入宫拜见皇后娘娘,所以叫我将这解暑的羹汤送了来,定要瞧着殿下喝下,娘娘才放心。”
夏信一笑,这些日子,柳姑娘可是以皇后娘娘的名义,前前后后跑了许多次,只是每一次都不得进这书房。
没有殿下的吩咐,他亦不敢放她进去。凭她是谁,他只知道殿下才是他的主子,只听殿下的吩咐。
但既然带了皇后娘娘的名头,那自然还是要给三分薄面才是。
“既然如此,待奴才回禀殿下。”见柳可嫣含笑的点点头,夏信又恭敬道:“姑娘稍等。”
“何事?”
萧允昭抬头,朱红色墨刚好落笔。入伏以来,父皇的身子越发的不好,这一次风寒竟迟迟没好起来。
早几年间已经着手朝中事务,如今却是更加忙碌了。
“又是她?”
萧允昭看着恭敬站在下方的夏信,勾了勾唇,“这次又是什么?”
“柳姑娘说是皇后娘娘给殿下送了解暑的羹汤。”夏信壮着胆子觑了眼眉眼不动的萧允昭,斟酌了下,“殿下虽不喜柳姑娘,可她毕竟顶着皇后娘娘的名号,殿下总不好拂逆了娘娘,伤了母子和气。”
萧允昭皱了皱眉,他行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不喜他人插手过多,母后这次做得的确过了。
只是夏信说的不错,再怎样为了一个无甚关系的女子伤了母子和气,实在不该。
“书房重地,岂是随随便便一个女子可进?”夏信听着萧允昭冷漠的语气,眉头一跳,正要告退,才又听得,“既然是母后心意,把东西接进来即可。”
“是。”夏信这才躬着身子,退出书房。
柳可嫣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听得“吱呀”一声,又挂上一抹柔笑,“夏公公。”
“殿下正忙于政事,吩咐奴才将皇后娘娘的心意收下,定不辜负。”
柳可嫣听着,眼中是不变的温和,却不自觉的紧抿着唇,她特意为他送来,只为讨好,可殿下字字句句却不提她?!
眉间稍稍拧了拧,看着夏信伸出的手,复又缓了神色,“那便有劳夏公公了。”
提起裙摆,婢女早已打开了伞为她遮住烈日。夏信看着柳可嫣的背影,无奈摇摇头,真是个佳人,可谁让殿下心中已有绝色呢?
说来也奇怪,这宫姑娘和柳姑娘都是温婉柔顺的性子,柳姑娘可是百般讨好,对殿下百依百顺,若依着殿下对宫姑娘的性子对柳姑娘,怕是早已让殿下称心如意。
可宫姑娘却对殿下退避三舍,枉费殿下不辞辛劳日日夜探香闺。这宫姑娘到好,反而将门窗拴得死紧,他尊贵无比的主子却只能隔着窗子同她说话,他在墙外听着,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人呐,喜欢一个人时,做什么都对,再别扭的小性儿也容得下。若不喜欢时······
啧啧啧,也不知这宫姑娘能得宠多久。
夏信看了看手中的食盒,摇了摇头。索性这些日子宫姑娘与殿下说的话多了,昨日殿下还哄得人家姑娘开了窗,倒是不枉费了这一番苦心。
柳可嫣款步而出,眉间本有些郁结,但忽闻一阵淡淡得清香,眼尾上挑,便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萧允昭看着面前的羹汤,鼻间萦绕着一阵荷花香。
母后的小厨房心思真是精巧,以荷花入了绿豆汤,淡淡的清香,甜而不腻,想来女子都是喜欢的。
想到这几日经常被夏信拦在外面的柳可嫣,又将已经舀了一勺的绿豆汤放回碗里,也没了胃口。
对于他的太子妃,其实母后说的并无错,比起云儿,柳可嫣确实是更好也更安全的人选。
若是未遇见云儿,他可能会接受母亲的提议纳了柳可嫣为妃。
情爱这东西,在皇家中是最不值钱的。而他只需权衡利弊,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只要是他身边的女子必定都是爱慕他,而他也只需要她们点缀江山、繁衍子嗣罢了。
但遇到了云儿,只要想起她可能会伤心,便无法毫无顾忌的与其他女子亲近。
况且以云儿的身份,侧妃也罢姬妾也罢,委实有些尴尬。
可他总是无法放手,更不肯看着她嫁给别人,被另一个男人拥入怀中,看着她为别人生儿育女!
略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间,便将那一瞬间的犹豫打散了。
“夏信。”萧允昭看着桌案上的绿豆汤,勾了勾唇,“你拿去解解暑。”
炙热的暑气确实因那绿豆汤消散了不少,何况食盒中还放了冰。
很快的,日头西夏,晚霞满天。
萧允昭带着夏信刚出了东宫,就见着柳可嫣半蹲在地上。
远远望去,窈窕女子被一团团如锦白花簇拥,倒是别有几分清新雅致。
“殿下。”柳可嫣福了福身,原本白皙的脸被太阳晒的有些泛红,又是这样的柔弱之姿,极容易勾起男人的怜爱之心。
“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允昭停下脚步,看着她脚旁的绢帕上堆着小山一样的白花,不禁皱眉,这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值得她如此?
“回殿下,这是白花丁香,安神是最好的。”柳可嫣说着将花包好,“皇后娘娘今日因为陛下的身子食寝不安,臣女想着用这些做个香囊,是最好不过的了。”
整了整衣裙,款款走到萧允昭面前,“白花丁香的花期本在四五月之间,可谁知七月了竟还有这花,定是生长在东宫旁的缘故。”
萧允昭勾了勾唇,是人都爱听好话,他亦然,虽知这些好话不过是为了讨好他罢了。
这白花丁香用的是精良培育的种子,在宫中随处可见,母后的绛鸾宫也有,柳可嫣却舍近求远非要在他的东宫摘?
这点子心思,着实不够看。
柳可嫣见着萧允昭难得的笑,便知自己搬出陛下和皇后是对的,果然讨了他几分欢心。
大着胆子道:“前些日子娘娘还说许久未与殿下一起用膳,殿下今日若无事的话,不若去绛鸾宫和娘娘用膳如何?”
“也好。”萧允昭笑笑,便对夏信吩咐道:“去给姑娘准备软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