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的日子并未到来。随着四月一道响彻都城的春雷,带来了一封意指宫家谋反的密函。
宫家三公子宫若帆与边境往来的信函被承上了龙案,皇帝震怒,当晚便派了禁卫军围了相府和永安公府,宫家上下,悉数入狱。
太子避嫌,由二皇子主理此事,大理寺、刑部、督察院协助审理。一夜之间,宫氏一族由人人攀附成了避之不及。
天牢之内,宫相、永安公、宫家三位公子各自单独一间,牢房分别间隔开来,牢房外各自有两名狱卒看守。
宫家两位夫人亦是各自一间,间隔开来,各自由一名狱卒看守。
宫落云和两个婢子则单独关在一间牢房。因她是后宅女子,与外界接触并不多,平日接触的人也都是都城中的女子们,遂无需特殊看守。
当晚,天牢中灯火通明,问讯声不断,宫落云看着前面凶神恶煞质问她的官吏,忽然就想到了永州时在府衙中隐隐传出的拷问之声。那时,她偶被吓到,却总是被萧允昭抱在怀中柔声安。
没想到,不过数月,她竟也体会到了。
三日之后,宫落云以及宫家的仆从婢子被放出,宫相、永安公、两位夫人,三位公子依然被关押,离开之时亦不需道别。
宫落云求了半天想要相见一面,却也只得到狱卒的大声驱赶,无法,只能带着人离去。
曾经守卫森严的相府,如今门户大开,却也不用担心,这样的宫家,即便是宵小也不敢随意闯入。
宫落云看着满院的狼藉,金银玉器或其他财物虽未动,但书房已被翻的乱七八糟,书册被扔在院中到处都是,任何手书、信物凭证皆被带走,就连书房里的暗格也搜刮一空。
看着乱糟糟的书房,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的跑进了爹娘的院子。果然,爹娘的东西也被悉数带走,双腿一软,跌落在门上。
“小姐!”若薇与含琳顾不上擦掉眼泪,急忙搀扶。
大颗大颗的泪往下掉,宫落云甩开若薇与含琳,自己一点点的收拾着,“爹娘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他们凭何还不放过!”紧紧将书册抱在怀中,一如五岁那年,回府再也不见爹娘。“天家果然这般无情吗!”
“小姐,您太累了,这里奴婢来就好,你······”若薇还没说完,就见着宫落云从地上站起来,怀中的东西来不及放下,直直的奔向自己的院子。
自有记忆以来,她都是规行矩步,最大的动作也只不过是快走而已,何时像如今这般大步奔跑?但她已顾不得这些,气喘吁吁的看着桃花林,粉色的花瓣落了满地,枝头上零星挂着几朵很是倔强的桃花未败,“幸好!幸好!”
眼泪将眼眶冲刷的红红的,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冷静下来。“去吩咐他们,将府中好好打扫一番,再派些人去永安公府,让人照看着,也好好打扫一番。如今尚未定罪,也许仍有机会。”
若薇与含琳连连点头,如今宫家能主事儿的只有小姐一人,她们亦要坚强起来。
等了一天,预想中的禁卫军并未出现,也未等到没收相府财物的圣旨,宫落云直至第三天清晨,终于松了口气。
如今大伯他们只是关在牢中,陛下不禁足、不查封宫家,是不是说明对宫家还有几分信任?又或者仍给了机会,让她可以找出证据?
可是,她从未接触那些,如今府里的书墨、信件尽数被带走,她又该从何查起呢?
如是想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大夫,如何了?”
良久,大夫终于将指尖从宫落云腕间移开,那条搭在腕上的丝帕也被收了回去。“无妨,只是气血亏损,心郁气滞,忧思过重,再加上长时间未休息所致,待我开好药方,服上几次,这几日好好休息便可。”
说着便很快的开好了药方,含琳不放心,跟着大夫去药铺抓药,回来时宫落云已经醒了。
“小姐,大夫吩咐你要好好休息的,”若薇按着宫落云不让她下床,但如今哪里是她制止得住的?
“无妨,如今宫家这样子,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被强制灌下小半碗细粥,才吩咐道:“去让管家整理出一份名单,写上平日里与伯父交好的官员或门生,明日开始,一一拜访。”
含琳本还想劝些什么,却见宫落云眉间少见的威严,只好住了口,但仍劝道今晚定要好好休息,否则小姐倒了,宫府和永安公府可如何是好!
宫落云自然知道含琳这番话都是为她好,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又由着若薇服侍着梳洗,重新躺回床上。
只是眉间的结仍是解不开,她不了解官场,却稍稍了解人心。
锦上添花时常有,雪中送炭终难求。如今宫家遇到这样的事,谁沾谁脏手,说不得还得被牵连,心中虽坚持一试却不怎么乐观。
翌日,宫落云准备了薄礼,按着名单上一一拜访。绝大多数都给了闭门羹,她连人都未见到,只有少数几个见了她,虽然收了礼,但言语之中多是推脱敷衍之词。
偶尔有零星几个倒是愿意帮忙,只是还来不及欣喜便听得对方言语轻佻,有些人还想占些便宜,若非她急急躲开,厉声训斥,又是在天子脚下,那些人自然不敢做得太过,只得悻悻然将她轰了出去。
“脏了身子的还好意思装贞洁烈女!”
“不过是被太子殿下玩腻了的物件,爷看上你,是你的造化!”
“都到这个时候还装什么矜持?不如拿这副好身子换些实惠更好!”
这样的话,这几日总能听见,幸而她出行除了若薇含琳之外,总是带着几个男家丁,便任由他们逞口舌之快罢了。
“小姐,你看这些人······”
宫落云合下眼帘,淡淡道:“这几日还听不习惯吗?即便叫他们说说又能如何?若他们真能帮忙,那这副身子······”
说着顿了一顿,这些日子被她强压在心底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是啊,她坚信大伯父他们绝不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而她所需的也只是查出证据而已。这身子左右也已经不清白了,若能以此换得宫家上下无恙,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此想着,捏紧了帕子望向车窗外,不由得指尖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