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兄,这龙门寺不知怎的,忽然开始清场了。”龙门寺布施堂的便房大门被推开,几个学子气咻咻地走进来,围着中间的火塘坐下,“从现在起,所有人连这大门都不能迈出半步,你说气人不气人!”
秦政头也不抬:“这有什么好气的,难不成诸位还打算今晚出去找些乐子?”
这话反倒逗乐了那几个人:“政兄这话说得,咱要是有钱去找乐子,还至于住在龙门寺中?就是觉得有些突然,不太自在罢了。“
“区区一点不自在,能换天下暂时太平,诸位还能顺利考明年的恩科,岂不是很值得。”秦政笑了笑,翻了一页书。
几人相互挤眉弄眼,你推我,我推你,将其中最为清俊的少年推了出去。
那人挺为难,一步三回头的蹭到了秦政身边:“政兄,你知道今日龙门寺为何清场?”
“太后驾临自然是要清场。”秦政又翻了一页书。
“太……太后?您是说当今的……”那少年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后面人听得都着急,又有一个长相壮实的汉子挤到前面:“政兄,你怎么知道太后驾临?”
“吃饭的时候不是看见了吗?”秦政继续翻书。
“今日来打探我们的那个小厮是太……太后的人?”壮汉子也开始结巴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离太后那么接近过,“政兄,你都知道,怎么还拒绝去见她?那……那可是太后啊!她一句话,一句话……”
秦政直接把书翻到了底儿,一目十行看了几眼,合上书页扔进了床边的竹筐,他拍拍手,翻身下床走向火塘上的水壶:“诸公都是要参加明年恩科的人,现在就跟太后扯上关系,是很担心别人不说你们攀龙附凤,曲意逢迎吗?”
众人面色一僵,那壮汉讪讪道:“可……可那是太后啊!咱们见一见,混个脸熟总是可以的吧。”
秦政呼一声,将自己的粗陶碗加满水,盘腿坐下:“咱们搭伙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这个人本事大,脾气也大。你们若是信我,我自会为你们谋划。若是不信我,趁早散伙,免得相互连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摇头:“不散伙,不散伙。咱们都听你的,你说不见咱就不见。”
秦政脸色和蔼了几分:“行了,不说那些远的事儿。反正今日也不能出门,诸公不妨温习一下圣祖三讲中的习题,晚些时候我再给你们讲解一遍。”
那伙学子倒是听话,立刻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书去了。
秦政端起水碗走到门口,锐利的目光刺透高处的浮云,落在隐约可见的龙门寺山门上。
这位太后娘娘虽然粗心,应对却是不错的。
弄得如此大张旗鼓,那藏在暗地里的人也没那么容易下手了。了庆的立场虽不明朗,但龙门寺乃皇家寺庙,若是任由两个太后在此殒命,那就是给了道门可趁之机。
若他尚有三分脑子,便不会那么轻易上别人的贼船。
那人到底是没浪费自己这份人情。
程凉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不知道龙门寺有没有问题,但做个宏观分析,寺庙所求无非是传道,下要有民心,中要有勋贵富商给钱,上要有皇家支持。
她们的身份一旦从普通客人变成替先帝上香礼佛的太后,龙门寺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保护她们的职责。若两位太后在与龙门寺主持了庆大师论经的时候被杀,那龙门寺的声望必定一落千丈,还顺便要得罪程家和皇家两个大敌。
程凉觉得没人能开出让他们出这个手的价钱。
论经的主要辩手就是沈宽同学了。
她为了保护自己不学无术的人设,故意问些比较幼稚的问题,但毕竟是有多年哲学基础打底的,很多乍一听十分幼稚浅显的问题,往深了一想却觉得充满了佛理。
了庆方丈一开始还抱着敷衍两位太后的心理,聊着聊着竟然真的上了境界,叫来了悟、了空、了闻、了意四位大禅师,一起讨论沈宽提出的那些幼稚问题。
等程凉回过神来,几位大师已经对沈宽惊为天人,纷纷讨论她是不是得了哪位佛陀点化,否则为什么从未学过佛法,问出的问题却总能以小见大,鞭辟入里,替他们打开了很多参详佛法的新角度。
“今日与两位太后论佛,老僧等受益匪浅。等此番祈福结束,我等恐怕都要闭关参悟一阵。龙门寺的武僧虽不如大内禁军,却也是在江湖中小有名气。了意师弟是禅武院掌院,大内禁军到之前,他都会陪着两位太后,请太后们放心在休息。”
程凉万万没想到沈宽聊得了庆方丈直接表起了忠心,心里又是觉得牛逼又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学霸的力量吗?她这个学渣大概这辈子都只能瞻仰!
“了庆方丈不必那么客气。哀家本也不想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只是先帝托梦,叫人心头思念得很,便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
程凉走了两步,忽然惋惜的叹了口气,“哀家或许是不如贤宁太后通透明达,心思单纯。刚才论佛,听着甚有意思,再一细想又有好多地方不太明白。只可惜方丈您操劳寺务,也不便常驻于宫中。“
了庆方丈瞅了眼程凉,又看了看旁边的沈宽,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两位太后都对佛理有兴趣,能不能压过隔壁的道门,就看这一算盘了。
他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龙门寺乃皇家寺庙,入宫为太后皇上讲经是龙门寺僧人的本分。老僧虽不能常驻宫中,但还有师兄弟可以代劳。”
程凉为难的蹙了蹙眉:“哀家本不该如此说,但后宫地方特殊,先帝又新丧。了庆方丈乃国师,倒是无妨。其他男子恐怕……”
了庆神情一滞。
程凉委婉的补充道:“哀家不是不信诸位大师,只是前朝有例,哀家便不敢做主罢。”
了庆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老僧说的是玉佛庵的明月师太。太后有所不知,龙门寺建寺主持与玉佛庵建寺师太本就是师兄妹。当今玉佛庵掌院的明月师太,算起来还是老僧的师叔辈。老僧说的便是她的亲传弟子们。”
哈哈,这老和尚果然很上道。
程凉肚子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勉强被说服的样子:“如此说来,倒可以试试看。先帝在梦里也提到了她们,哀家已经让武安侯世子去请诸位师太,等她们到了便让她们轮流进来见哀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