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皇太后代天理政,懿旨诏曰:闻中原道灾民缺粮,哀家甚为痛心。天灾犹可恕,人祸不可饶,责令岳庭渊接旨之时起,十二个时辰之内侦破此案,若不能及时赈灾,导致百姓冻饿而死,则罢其官,免其职,由奔武大将军古大雕押赴长安问罪。
其查此案其间,所有官、商、士、绅、民皆当配合,不听号令者,蓄意阻挠者,赐岳庭渊天子剑一柄,可先斩而后奏!”
岳庭渊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中热血翻滚,又酸又涩:“臣……岳庭渊谨遵懿旨,恭请皇上圣安!恭请圣母皇太后圣安!”
古大雕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圣躬安,太后也安,赶紧接剑——老子要开始计时了。”
岳庭渊双膝向前,走了两步,高举双手接过那把镶金带玉的天子剑,霍然起身:“岳庭渊奉旨彻查赈灾粮去向,请郑公让路。”
郑洪楼的表情也是十分精彩,那张老脸狰狞得如同在树上风干了的无花果,一口老黄牙咬得咯嘣咯嘣直响,身子立在牌匾前,像是一棵摇摇欲坠的老树。
“太后让你查案,你就去别处查案去——懿旨中哪一个字说了你岳庭渊可以擅入我郑家祖祠?”
“凡官、商、士、绅、民皆当配合,郑公觉得你这五者都不是?”
“郑家乃周天子时便传世至今的世家!”
“岳某今日非要进去呢?”
“那就踩着我郑家数百口人命和先帝御赐的牌匾进去!”
岳庭渊缓缓拔出了天子剑,迈步走向郑洪楼。
剑刃反射的火把光芒熠熠生辉,岳庭渊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那柄剑举过了头顶。
郑洪楼下意识地往后退,退到了那块匾后面:“这一剑砍下来,你便是弑君谋反,诛九族也不够——老夫还要带着牌匾去长安,去你岳庭渊的祖地,问问天下万民,这天下可有儿子之剑,斩君父所赐之理!岳庭渊你岳家的列祖列宗都要为你蒙羞……啊!”
岳庭渊重重地斩下了那一剑,郑洪楼吓得猛然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惨叫。
剑刃在距离牌匾三寸之地停了下来。
岳庭渊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站着个黑衣男子,他两个指头托着剑柄,用手背将他拨到一旁:“可以了,有这个决心就行,为这个东西给人留下话柄不值得。”
岳庭渊只觉得热泪盈眶,如同受欺负的孩子见着大哥一般,失声道:“秦先生……”
郑洪楼松了口气,感觉浑身上下透湿,他瞪着秦政:“你又是何人?”
秦政冷冷抬眸:“你不配知道。”说完,伸手握住了那块牌匾,轻松一抬,四个按着牌匾的壮汉被一股大力推得东倒西歪。
他如同拿一块小木板一样将牌匾举了起来,转身走到了古大雕身边:“带回去吧,看样子他们也配不上这四个字。”
古大雕看不上诺曼,但却对秦政很服气,毫不犹豫地跳下马,将牌匾卡在了马背上。
刘冲在旁边都看傻了,声音发颤:“古……古将军,这可是先帝赐给郑家的,如何能这么儿戏……”
秦政看了看他:“我想先帝更希望你们守护的是他赐给当今皇上的天下,而不是这块匾。”
刘冲一愣,接着被古大雕拍了一掌:“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协助岳庭渊办事——前些日子我还在跟太后们商量,等我卸任奔武大将军之后,便把你调回去做奔虎卫的卫将军,现在看你这么个死脑筋,或许还是在外面历练几年为好。”
“你又不想干了?”刘冲大惊。
古大雕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干活去!”
刘冲一扬手,带来的五十人皆拔出刀子,跟在岳庭渊身后逼向郑家祠堂。
郑洪楼浑身疯狂颤抖,他很想鼓足勇气挡住岳庭渊,但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连先帝赐的牌匾都敢砍,他实在不敢去赌这小子敢不敢砍他的脑袋。
虽然已经七十四了,但他还不想死。
岳庭渊大步流星的进了祠堂,抬手向郑家列祖列宗一揖:“岳庭渊奉懿旨查赈灾粮所在,若尔等子孙未行此恶事,岳某定亲自下去向诸位赔罪;若尔等子孙做此恶事,损尽阴德良心,尔等便叫不得冤屈,只能怪你们郑家的子孙自己不争气。”
密密麻麻的牌位在烛火中无言静立。
刘冲等人叮叮咚咚四处乱敲,很快在角落的发现一块可以扣开的地砖,两个士兵钻进去,很快露出头来:“都尉,下面确有大量粮食。”
刘冲一激灵:“查过装粮的袋子没?可有沈家商号的暗标?”
“检查过了,有!”
岳庭渊只觉得双膝一软,全身的力气泄了一半,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幸好刘冲蹦起来,一把搂住他:“老弟,你可真是神算,果然是在郑家!”
郑洪楼站在祠堂门口,只觉得如同掉进冰窟一般,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前七十年的人生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来回闪烁。
忽然,他一巴掌扇在身边侄子脸上:“郑品德,你竟敢勾结卢裕做出私吞赈济粮的龌龊事,还私藏在祖宗祠堂之下,我郑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郑品德满脸惊愕:“伯父,我……”
郑洪楼又是一巴掌扇在他另一边脸上:“我什么我!你以为老夫不知道,整个郑家就是你跟卢裕关系最好,这祠堂祭祖之事又是你在负责,此事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你现在不承认,难不成是想让你儿子兄弟都跟着你学坏不成?”
郑品德一愣,深深吸了口气,俯身跪下了:“是……是我……我猪油蒙了心,一个月前,卢裕找我说他搞到一批粮食,想要让侄儿替他寻个地方。侄儿想着反正祖祠下面的地窖也有地方,便应允了他,是侄儿想得不周到,侄儿……”
郑洪楼冷哼一声,走到岳庭渊面前:“事情已经查明了,老夫这不争气的侄儿遭了卢裕的蒙骗,瞒着我们所有人收了这批不义之财。现在粮也找到了,人你大可带走,我这就写文书将他逐出郑家,要杀要剐,郑家绝不过问。”
岳庭渊倒提天子剑:“郑公莫非以为岳某是傻子?”
他不顾郑洪楼猛然涨红的脸,一步一步向外走去:“粮食自然要拿走,既然你说郑品德与卢裕勾结,那这两人本府也要带走审问,至于这件事背后还有多少人——萝卜下面带着泥,岳某既然为中原道府正,便定然不会叫这些泥污了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