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庭渊他不得好死,他该断子绝孙,最好老天爷落个雷下来将他劈成焦炭。
郑洪楼怔怔的在祠堂门口坐了一夜。
岳庭渊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群人,一刻也没停歇,从祖祠下的地窖中把粮食都搬了出去,满满当当堆成了小山,说是等着运粮车来拉,实际上就是把他郑洪楼搁在光天化日下面示众。
郑家的农户们被唤出来在此领赔偿的粮食和银子,全都在米堆旁边探头探脑的看,他们望向郑家子弟的眼神也古怪了很多,虽然不至于像那些灾民般恐怖,却也不似以前那般尊重。
刘冲也是个不要脸的!
他竟然让士卒把地窖里藏的东西全都报了一遍,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郑家的地窖中财富比荥阳县城的粮库、银库加起来都多。虽然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家世代积累下来的,但谁信呢?
完了,郑家几百年的基业要在自己手上毁于一旦吗?
郑洪楼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脑子里一片浆糊,什么主意都想不出来。
郑品德被押走了,卢裕也在马厩里被逮了出来。
郑家子弟都惶惶不安的挤在一起,如同一群待宰的鸡。
“报,岳府正,武胜县和桃花峪县的粮车已经到了!”
“那就装车出发,早一刻运到,便少饿死一人。洛阳的骑兵到了,本府再让他们去追你们。”
“是!”
岳庭渊走到秦政和古大雕身边,真诚的拱手谢道:“此事多亏有秦先生和古将军相助,否则岳某事情办不成,还得身首异处,含恨九泉呢。”
“用不着谢,也不是替你办事。”秦政的目光一直冷漠的落在郑家子弟身上,“这些所谓世家着实嚣张,当年圣祖没有除掉他们,主要是四海征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如今他们到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祖宗,搞什么五大姓、八大姓、十大姓的,拉帮结派,期满朝廷,玩弄民心,聚敛财富,真以为自己能千秋万代,高人一等——该杀!”
岳庭渊被吓到了,秦先生怎么比自己还要生气?
古大雕撇撇嘴:“郑家还算好的,我是燕山人,当年就是因为得罪了范阳卢家,被逼得家破人亡,四处流浪,要不然先帝爷还没机会让老子欠他人情呢。这些个老东西,手上人命比虱子都多!”
秦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转过身去,拍在那块御赐的牌匾上,将它一角捏成了粉末。
古大雕拍了拍岳庭渊的肩膀:“老子向来看不起读书人,觉得他们说一套做一套,甚是虚伪。但你和萧家弟兄都是好样的,看来有毛病的不是书,还得是人——太后有口谕,让你办完赈济灾民之事,就立刻回长安面圣,把卢裕和郑品德都押去长安,交到大理寺严审,就像你说的,拔萝卜带泥,有多少泥,咱就洗多少泥!”
“那你们呢?”
“我们马上就走,我去一趟燕山,秦先生回长安。”
“对啊,你刚才说要把刘都尉调回长安做奔虎卫卫将军,是怎么回事?”
“哦,我有别的差事要做,奔字四部暂不设大将军,而改任四名卫将军统管,高无咎和我都举荐了刘冲,他这年纪也不小了,升升官,好讨媳妇。”
“那秦先生……”岳庭渊小心翼翼地看了秦政一眼,“他也要在朝中任职了吗?”
古大雕立马摇头:“不懂,别问,跟咱没关系。”
岳庭渊闭上嘴,谨慎的点了点头。
古大雕和秦政很快就走了,岳庭渊又在外面忙碌了五天,确定把所有粮食都分送到了各个县城,才精疲力竭的回到洛阳。
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原阳郡君赢婉儿。
“郡君今日睡得如何,可吃了东西?”岳庭渊处理完公务,回到后院,问随从道。
“还是连连咳嗽,热度时高时低,早上喝了半碗粥,没多久就都吐了,下午没吃东西,一直睡,但睡得也不踏实。奴才看,怕是……”
“别胡说!”岳庭渊低声喝道,站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郡君可醒着?”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声极其虚弱而轻微的声响:“岳府正请进。”
岳庭渊推门而入,看见原阳郡君靠着枕头,在看外面的风景。
“郡君在看什么?”他笑道。
“草。”原阳郡君低声答道,“在看那蓬蒿草。”
“草有何好看?”
“很茂盛。”
岳庭渊莫名的心酸起来,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她在洛阳来拜访亲友,被卷进林当然藏银之事,贤宁太后让她来帮自己的忙,那时候她就如一块剔透玲珑的美玉,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出跟别的姑娘不一样的光芒。
可现在……她还是很好看,却更像是一盏琉璃,稍稍一碰就会碎掉。
禁军士卒找到她时,郑家那群畜生正把她绑着往水井里浸,五丈深的水井,里面的水夏日里也冰冷刺骨,她被泡在里面足足支撑了一个时辰。
岳庭渊恨郑家那些畜生没有心,更恨自己无能,若他什么都不怕,一开始就砍了那块牌匾,至少能早一半的时间把她给救出来。
“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常事,岳大人何故流泪。”原阳郡君收回目光,轻声道。
岳庭渊猛地抹了把脸,露出最为灿烂的微笑:“你胡说些什么,我也在看那蓬草,看得出神而已——说什么生老病死,生在前,老在后,人还未老,哪有病死。大夫说了,你这病本不要紧,只是洛阳大水,缺少药材。明儿个,我就要出发回长安去面圣,你随我一起,到了长安,你这病立刻就能痊愈。”
原阳郡君宛若哄孩子一般笑了笑:“嗯,好啊。”
“另外,我遣人去接你父亲和妹妹们……婉儿,等你病愈,我娶你可好?”
原阳郡君真的吃了一惊,但男人的脸庞映着夕阳的余晖,显得又紧张又真挚,却又不像是玩笑。
她垂下眼睑,轻轻叹了口气:“婉儿的八字已经送入郑家,虽无夫妻之实,亦有夫妻之名,虽承蒙岳公子厚爱,却不敢辱没岳家门楣。”
“岳某祖上皆山野之人,若知道岳某能攀上一位郡君,只会觉得门楣光耀,何来辱没一说。无论你应不应我,郑家老贼辱你之仇,岳某都必报之。
当初洛阳一见,岳某便为郡君倾倒,只是功名未成,心中自卑;而今岳某中原道府正之位暂且坐稳,若你不嫌弃……岳某愿禀明太后,求她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