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凉读书的时候就觉得流放和贬谪这两件事很不好,这属于地区歧视嘛!
祖国河山那么广阔壮丽,谁知道哪儿能长出什么好吃的呢?
要是不能均衡发展,那就是对子孙后代的犯罪。
而流放和贬谪的制度摆在那儿,就是从官方层面在暗示,那地方不好,只有罪犯和犯官才会去,其他好人谁去那儿搞建设啊!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条件不好的地方去的人也差,条件就更不好,条件更不好,去的人就更差。想要得到发展就得靠乱世,好地方打出了狗脑子,那些人才才会一窝蜂往其他地方跑。跑也只是去相对来说条件好点的地,大规模开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
所以,在后世,去那些贫困偏远的地方任职就不再是靠流放,而变成了打鸡血。
当耻辱和惩罚变成了荣誉和利益,才能让人想要主动去干。
程凉叹了口气:“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也不怕两位笑话,以前在程家做姑娘时,哀家的父亲日日都为天子不知程家的一片忠心而犯愁。哀家和哥哥们都不明白,我程家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既然天子不放心我程家,便把三军府的权柄接回去就是。哀家年幼时甚至都跟先帝提过,不愿哥哥们去那么远的地方,终岁不能相见。
而今这些事落到哀家手上,哀家才发现,汤汤大秦,数百上千的官员竟然无人愿去三军府任职。生生让我程家架在火上炙烤,还要遭天子猜忌,世人诋毁。哀家既然姓程,自然是要向着程家;哀家身为太后,又要想着天下。这三军府该如何办,迟早是要那章程出来的。
但在此之前,就不要流放人过去了。大秦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圣祖爷率领大秦将士浴血奋战一寸一寸夺下来的,岂能当作倾倒垃圾的恶土?这些对朝廷心怀不轨之人搅和在三军府之中,免不了兴风作浪,蛊惑了我程家子弟事小,乱了我大秦安定便事大了。”
高无咎一脸您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还是不能这么办的表情:“可是太后,若是不流放他们,杀之过严,挞之过轻,刑法无序,则天下不宁。大秦律是祖宗传下来的,臣以为不可改!”
程凉揉了揉额头:“你觉得我刚才说的有道理吗?”
高无咎点点头:“有。”
“那你还是坚持你的看法?”
高无咎退了两步,跪下来:“大秦律乃国家根本,若是能够随意更改,也就不足以为典范。若太后有心,可召集明政殿大臣起草议程,由百官廷议,再随邸报传至各道、各州、各县,有半数官员认可,方可使中书省拟诏,传至天下。三月之内,没有出现重大的错漏,方可施行。”
程凉:“……”
圣祖爷在法律问题上还挺严谨的哈。
但这一套流程走下来,至少得要半年。
“没有快一点的办法?”程凉问道。
“律法之重,不可求速。”高无咎严肃道。
很好,这货认清自我,放弃了掺和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之后,反而更难打发了。
程凉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跪安了。
两人躬身退出凤鸾阁。
程凉正准备翻翻条例,找找漏洞,又听见哗啦啦一阵扑腾的声音,她眼皮都懒得抬:“拜托,下次不要这么随随便便忽然出现,你不觉得很没有礼貌吗?”
秦政愣了愣,敏锐的察觉的她对自己的好感度有所下降,顿时乖巧的点头:“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之前让小蠢送了信进来,你便不想知道中原道的事情?”
“岳庭渊每天都在给我写折子,书桌都堆不下了。”
秦政笑了笑:“可他看到的,未必就是我看到的。”
程凉挑起眉毛:“别搞这些啊,你要是想我召见你,下次可以直接写。”
秦政暗自叹了口气,端正坐下:“临时想起有些事要交代。”
程凉点点头:“说吧。”
秦政却又半天没说话,盯着案几上的茶盏看了半天:“这次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按照大秦律处置。”程凉说道,“其余的乡民送回去,让岳庭渊自己教育。其他那些读书人嘛,夺了他们的功名,要么乖乖干活,要么自己自己去别的地方找出路。”
“那其他世家呢?”
“打一棒子给颗枣,趁他们还甜着,就继续拔——世家其实不可怕,无论是抢占道德制高点还是搞舆论,他们都不是我和宽儿的对手。我比较担心的是万国会手上的兵,你去燕山的话,古大雕就得留在长安保护我们的安全,找那些被卖掉的人的工作就没人去做了,你可以……”
“我也可以不去。”
“你可以顺路帮忙找找。”程凉说完了才听到秦政说的是什么,颇为疑惑,“你是变脸怪吗?”
秦政叹了口气,母胎单身两辈子的人果然不配有什么爱情,这女人就没有心!
“我是说如果长安城的警备有问题的话,我也可能等到过了年再去,冬天农闲,正是人口流动多的时候,等到开了春,这件事也该告一段落了。”
“哈,问题应该不大。你去你的,不耽搁。”程凉托着下巴,“我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流放出去那帮人,这些人对朝廷肯定是有恨的,出了长安就不受我们控制,被煽动起来就是麻烦——而且长安城里那么多活儿,要是能留下来劳动改造该多好啊。你说说这圣祖爷,平定八荒,计定四海,搞个劳动改造什么的,也不能算改变历史进程吧。”
秦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如今用的大秦律是仁宗爷自己重新编订的大秦律,并非开国时圣祖写的那一份。”
程凉眼睛一亮:“你是说,圣祖的大秦律中有劳动改造?”
秦政摇摇头:“这我当然不可能知道,但我觉得你可以去经史阁看看。没有通过正规流程废弃的律条,皆视为一直通用。只要圣祖有写过类似的,你都可以把它重新理解出来。”
“有道理!”程凉打了个响指,“那我现在去!”
“倒也不用那么着急。”秦政笑了笑,“关于万国会的事儿,我还有些要向你讲明的。”
程凉也没想到秦政真说起来那么厉害,一口气说到了半夜,看时间也去不了经史阁了,她只好回去睡觉。
眼见着她的步辇消失在碧涛湖旁,秦政松了口气,脚下一点,如大鹏般跃起,掠过湖面和层层叠叠的宫墙房舍,落在了经史阁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