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万万没想到自己隐藏了那么久的身份,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揭露出来。
他晚上做梦都是程振武拎着长刀追着他砍。
早上起来,看见其他人都站在饭堂吃早饭,更是觉得又尴尬又惆怅。
“沈凌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姚金刚本来在高声说话,目光一触到他,便立刻闭嘴,飞快地转过了身去;林荷从他一进来,就紧张的勺子都落回了碗里;林琛拿着半个馒头,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抬起手:“臣林琛……”
话音未落,程舒已经呼啦一声蹦到了小皇帝身边:“沈凌,你真的是皇上吗?”
小皇帝艰难的点了点头:“嗯,我……”
“皇帝要说朕……”程舒很严肃的纠正他,然后更加好奇的瞪大了眼睛,“那你每天也要上朝吗?”
小皇帝愣了愣,再次点了点头:“嗯,要上……”
“那你肯定也见过我爷爷穿铠甲的样子啰,是不是很威风?”程舒问道。
小皇帝默默的点头:“嗯,威风。”
程舒顿时高兴极了,拽着他往板凳上走:“我小时候也在皇宫里面住过一阵,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呢!嗯,那时候的皇上还是先帝爷。我一直特别好奇皇帝长什么样子,但爷爷从来不让我去看。我听别人说皇上是真龙天子下凡,走路脚下会有云,晚上眼睛会发光,一生气天上就要打雷,一招手就能唤来神龙……”
小皇帝:“……”
他竟然不知道该假装严肃还是保持微笑。
“阿舒,不要这么没礼貌,他是皇上。”程凉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饭堂,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小皇帝一眼,“等会儿你爹亲自过来接你,你想好怎么回去跟你爷爷交代吧。”
程舒那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姑奶奶,能别把昨天的事儿告诉爷爷吗?”
程凉无情拒绝:“不能。”
小皇帝轻轻怼了怼她胳膊:“你就说是我带你的,他不敢……”
话都没说完,被程舒一瞪,咕嘟把剩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折腾了一早上,程凉等人打到回宫,禁军也尽数退去,槐树他们被留在书院,由行宫拨来粮食暂且养着,待到年后赢婉儿再来接他们。
一切都很好,就是蔡逸觉得自家老爹有点奇怪,就是见了见太后,出来竟然把自己锁在屋里,饭不吃,还整夜亮着灯。
难不成是受了什么气?
蔡逸越想越有可能,自从去年科举之后,父亲就成天长吁短叹,说什么斯文不在,礼崩乐坏,后来听说洛阳城边华家秀才竟然被外放做了监察使,还有好些个功名都没有的小吏去了趟长安,便外放县令,他更是气得饭都吃不下。
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蔡逸越想越觉得担心,叫了俩书院的管事,准备去撞门。
刚走到门前,听见一声狂笑,蔡麟猛地推开房门,双眼通红却精神矍铄:“知行合一,真乃圣人之言!知行合一,真乃圣人之言啊!”
蔡逸:“父亲,您说什么啊?”
蔡麟仰天大笑:“去去去,把书院的对联都撤了,换成新的。”
蔡逸:“这可是前汉时便留下的圣贤之言……”
蔡麟:“圣人之言在天地之间,并不局限于门上——从今日起,白马书院只留一句话和一副对联。”
蔡逸觉得自家爹是不是疯了:“父亲,您……”
“少废话,你爹我没事——大门的照壁就写,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中堂的对联换成我刚写的。上联是:知非知,知者能为方为知;下联是:行非行,行事可循才是行;横批:知行合一。快去!”
蔡麟说完,又仰天大笑,竟是无比畅快。
蔡逸:“……”
“换完之后,便去寻你的同窗故旧,让童生和童生以上功名的人正月十六到书院来,蔡某有好事念着他们。”蔡麟越说越开心,五十岁的老头如同一个快乐的孩子,一路轻快的奔出了书院,找人喝酒去了。
管事们都傻了,深深的感到自家院长大概是也是傻了。
“逸哥儿,咱们换吗?”
蔡逸开始品他父亲说的那两句话,前一句让人热血沸腾,后一句则越品越有味道,他站在院子,沉默不语。
管事们等了半天也没有回答,相互看了一眼。
“算了,换吧。”
“嗯,换吧,这爷俩都不是啥正常人。”
本来好好的做客之旅,被小皇帝他们一闹,都让程凉忘了自己回来要干嘛。
也不算是忘了,就是事情的优先级发生了变化。
她本来说是要找户部尚书曹苍云说商税的事情,被槐树一岔,她觉得河道和民生舆论好像也很重要,整个洛阳的工作计划应该推倒重做。
上次水灾之后,朝廷拨了一笔钱给工部,让岳庭渊督促着他们修缮河道堤坝,预防今年的春汛、伏汛和秋汛。
现在天上没怎么下雪,春汛可能不会太大,到伏汛的日子还得有四五个月,工期应该是够长,就不知道干得怎么样。
都水监的人陆陆续续都回长安了,写的报告千篇一律,大概就是问题很多但都是前朝留下的,也不好解决,工部和地方都很努力,能做成啥样就啥样吧。
也难怪这个部门沦落成闲散部门,就只知道说屁话。
初五的太阳暖融融的,难得有半日清闲,沈宽搞了几根鱼竿在行宫的池塘里钓鱼,程凉一边写巡行洛阳的工作计划,一边瞅着她忙忙碌碌折腾了一时辰,依然空军,叹了口气也拿起鱼竿加入了进去。
“你说说萧家这几兄弟,去年过年萧尧臣失踪,今年过年又找不到萧舜臣了。他这个都水监使者当得也是一绝,让他治河,他跑去要粮,折腾出这么大个事儿扔给我之后,他自己居然把一监的手下全扔了,自己又跑去查黄河大堤。自从在孟县写了封奏疏回朝廷之后,整个人音信全无,这搁哪个领导受得了他?”
“但听起来你并没有不高兴啊。”沈宽刚丢下去五秒,就把线扯了起来,瞄了一眼,扔回去,“特别是说道把一监手下全扔了的时候,我明明感觉你是在高兴。”
“是啊,都水监都是废物,最好全部开除。萧舜臣这人愣是愣了点,但也不至于畏罪潜逃吧,本来他也没什么罪。要是他真能隐姓埋名把几百千米的黄河大堤查明白,也是大功一件啊。但问题是咱查归查,好歹让我知道死活对不对。”
“他侄子兄弟都不急,你急什么啊。”沈宽再次把线扯了出来,她看着那根活蹦乱跳的蚯蚓,很是疑惑,“我撒了窝子的啊,为什么不咬呢?”
程凉翻了个白眼,您老拉那么快,鱼就是想吃也追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