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之法对应这三个缘由,微臣已经向岳府正说过——
若是再深究村民不愿去做饭的原因,就更加复杂。有的人是与乡老亲善,本就不喜朝廷,不愿农社推行;有的真的是家中男丁稀少,贫弱无力;还有的则是觉得一伍之中只有自家人丁兴旺,若是去农社做饭,定然作为主力,让其他人占了便宜。
微臣以为,农社已经施行月余,我们对村中勤于劳作,亲善朝廷的人家也有了了解,大可以拨出一份粮食雇用专门的人手来操持饮食之事。既可以使心向朝廷之人更加忠于朝廷,又可以解决相互推诿之事。
且若是将农社交给可靠的人家,便可减少县中小吏前往,以同村之人治同村,自然能减少矛盾的发生。若是可行,朝廷不过是多给出几石粮,却能在将来,让整各村的人心,向着朝廷。”
“嗯,听起来没什么毛病。”程凉越看这人越满意,“那谣言的问题呢?”
马季轻轻拉了拉马缰绳,将马头控制在马车的马屁股后面:“村民愚钝,总喜欢听信些没根儿的事儿。目前只能靠县衙捕快多多巡视,抓到人就关起来,真正想要平息谣言,恐怕……恐怕只能等明年秋收之后了。”
“那便太晚了吧。”程凉笑了笑,“人言就像疯长的蔓草,你现在压不住,明年春耕时就会再有新的谣言阻碍你们春耕;若是今夏又有水患,更新的谣言就会再摞着新的谣言起来,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你真以为到了秋收时,一切还能如你所愿?”
马季翻身下马,拱手抱拳:“请太后赐教。”
“上马,庭渊也过来,哀家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程凉说道,“寺庙后面有一片荒地,杂草丛生,怎么除也除不尽。主持方丈很是恼火,悬赏徒弟能除掉后院杂草者,便可成为新的主持。
甲徒弟每天天不亮就起来除草,天黑了才休息,谁知越除草越多,到了第二年春天,后院还是一团乱麻;乙徒弟放了一把火,当场是烧干净了,却不知草灰滋润了土地,第二年的野草比第一年还要茂盛。
丙徒弟既除了草,也放了火,然后他去镇上买了一袋花种子,细细的将花种子洒在了地里。第二年春天,鲜花与野草并生,野草就少许多了;丙徒弟又买来树种,第三年春天,树上树下皆成花海;丙徒弟还没有停下来,他又寻来青石、假山、盆景、鸟兽。
后院成了一处绝美的园子,更令人惊讶的是,原本随处可见的野草竟然一棵也找不见了。你们说,这是什么道理啊?”
岳庭渊和马季都皱紧了眉头。
程凉仍由他们思索,她指了指车后面跟着的那几十个书生:“后面这些便是哀家给你们准备的花种子,等会哀家种几颗给你们看,诸君可要看清楚了。”
车队在距离大溪村还有两里多的林子里停了下来。
程振武和魏铁衣皆打扮成长随,禁军挑担的挑担,推车的推车,布满了整个官道。
程凉看着自家宽儿把小皇帝从另一辆马车拽了下来,这小子本来还想带小伙伴,结果被他妈骂了一顿,还翻了过年时候打架的旧账,以至于他现在还在生闷气。
阿宽是越来越不把这个娃当皇帝了。
程凉点了包括蔡逸在内的五个读书人跟着马季走最前面,其余人则跟着洛阳府的其他官员上了旁边的矮山。
岳庭渊担任导游:“大溪村靠着的这条溪,每年若是黄河泛滥,便会跟着涨水,沿河两岸的土地虽然肥沃,却年年被淹。种不了什么好作物,只能避开汛期,种些青菜。而不沿溪的土地又多淤水泥泞,产量亦是不高。
这个村子共有三十四户人家,若是年无水患,便算得上中等村落,若是遇上水患,则要落为下等。”
淤水?
程凉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个村子建在溪水两侧,溪北面的土地比溪水要低,淤水倒是正常,但溪南面的土地却比溪水要高,感觉上不会存在淤水的问题。
她其实也没想太多,就随手指了指:“这边的土地淤水吗?”
“这倒是不淤。”岳庭渊说道,“但这些全都是大溪镇上陈家的。”
程凉放眼望去:“哪些是他的?”
岳庭渊犹豫了一下:“全部都是。”
好嘛!
打地主分田地是很好,但她现在就是最大的地主,只能骂圣祖爷,禁止土地买卖可不是什么跨时代的产物,身为穿越者,留个毛线的圣祖十诏,自己不能干吗?
程凉叹了口气,心里暗暗祈祷,反抗朝廷,在农社背后捣乱的人最好有这个什么陈家,否则这么大一片好地不能拿出来分,她真的会很伤心。
小皇帝也很眼馋,眼馋得都要流口水了,他仰头问沈宽:“娘,咱们家不应该是天底下最有钱的吗?为什么外祖父家比我们有钱,现在一个镇上的老爷,也有这么宽的土地。要是县里、州里、道里的老爷,岂不是能跟咱们家相比了?”
沈宽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什么叫你们家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你哪来的这个错觉?最近算学又不及格了?不是娘打击你,单论这些有形的财富,随便拉个世家都能吊打你。”
小皇帝:“……那我杀了他们,这就是我的了。”
“呵呵——”沈宽都懒得解释,直接又是一巴掌。
两人在后面嘀嘀咕咕,前面程凉已经过了木桥,农社的大院就在木桥旁边,马季进去一圈,又气咻咻地走了出来。
“都什么时辰了,为什么还没有做饭?”他倒背着手,骂道。
农社大门口坐着两个衙役打扮的人,听见这话,皮笑肉不笑的抬起头来:“哟,这刚过完年,马大人就来下面看咱们的差事啊?真是辛苦,叫小的们佩服得很。只是这农社就是个摆设,别说您一趟一趟的来,就是您住这儿,他没人来,就是没人来。您还真要像告示上说的那样,将人家父母兄弟都给杀光啊。”
“咯咯咯……”另一个衙役伸了伸脚,“问题这没有当爹的不让来,就是自己不肯。那牛不喝水都不能强摁头,人不来吃饭,咱也不能拿着勺子追上门去喂吧。何况县令老爷还下了令,不让咱们骂那些田舍汉,要是弄出了民怨,他要被岳大人摘乌纱帽,咱们这日子还能好过?”
马季深深吸了口气:“今日该哪一伍做饭?”
俩衙役一起指向了远处的几排房子:“就那边,怎么,马大人还要亲自去请啊。”
马季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走了。
那两衙役冷笑着盯着他,看他走远了,其中一个踹了同伴一脚:“跑快点,去跟陈爷说一声,那姓马的又来了!”
陈爷?
程凉精神一振,仿佛已经看到了对面那一大片良田的归属发生改变。
她连忙拍了拍程振武,低声道:“叫人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