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民,贱民,贱民……竟敢与吾同食一瓮,给我打!”
“让开让开,这又怎么了?”
田文州皱着眉头推开周围人,冷眼看着在人群中发狂的两个小伙子。他们是袁家旁系子弟,被分到他这一队做督军。
来的时候就骂骂咧咧的,非要让这些人给他们现搭一个棚子。
棚子搭好了,又要把周围的草拔干净,地扫一扫,连煮饭的瓦罐都洗了好几遍,还不允许其他人与他们同食。
“田队正,我和兄长烧水准备烫烫脚,那贱奴竟然从里面舀了一口水去喝,他那手那么脏,这下我们还怎么烫脚?”其中一人骂道。
被摁在地上的老头连连磕头:“老爷,我……我真以为你们已经用好了。我们干了半天的活儿,一口水米都没进呢!咱们这一队就分了这么一个罐子……”
话音未落,袁家的兄长已经一脚踹在了他脸上:“你们吃的粮都是我们袁家给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全都麦饼子,根本不用煮!”
老头低声哭起来:“那麦饼里面一半都是糠,没有水,真的咽……咽不下去啊!”
“区区贱奴,还敢顶嘴了!”
那两兄弟还想上去打,田文州低声喝道:“够了!”
两兄弟的矛头立刻转了过来:“田队正,你到底是帮哪边的?”
田文州还没说话,他们营的营督军正好巡视了过来,那两兄弟眼睛一亮,立刻冲了过去:“三叔!”
田文州闭上了嘴。
那两兄弟很快就告完了状,那几个农户也在说情况,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搞得那个营督军很是为难,他看向田文州,正准备说什么。
那两兄弟之一马上开口:“三叔,你要是不严惩这两个贱奴,我们兄弟俩就去告诉父亲,带着我们家的人回汝州了。”
那营督军立刻收回了目光,和稀泥般笑了笑:“别胡闹,这点小事何须找你们父亲——打他们一顿也就是了,让田队正帮你们抽他二十鞭。”
田文州暗自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真正的世家嫡系其实和皇帝太后一样,不但没做过太多害民之事,而且是真心希望郡望周边出人才,百姓富足,这样他们才会依附于世家。
到他们那个水平,钱和土地已经够多了。
但他们之下的那些旁系和小士绅则不然,他们和世家的关系就像是官吏和朝廷的关系,借着主家的势,谋着自己的利。
而这些士绅和旁系在与百姓发生冲突时,主家一定会站在士绅和旁系那一边。
所以,他觉得太后是个奇女子,竟然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与整个官场规则为敌,也要坚持站在百姓这边。
他晃了晃鞭子,示意那老头自己跪好,然后抽了上去。
老头闷哼一声,手臂上多出一条血痕。
袁家兄弟却又闹了起来:“田队正,你打得太轻了——让开,让我们来!”
田文州从善如流,顺势将鞭子交给袁家兄弟,自己分开看热闹的人走了出去。
许昌城外的营地被孙子安的中军营帐隔开了,喝过圣水的在靠许昌城方向,没喝的在后面,而营帐中的大锅一直都翻腾着圣水,十几个大和尚挥毫如飞,不停的画着圈。
他穿过中军营帐,一路走到靠近野地的地方。
皇帝、程舒、萧君佐、林武还有一大群农户围在他身边。
皇帝个子不高,踩着一个小柴堆,举着手臂在发表者演说,旁边的老农们听得目不转睛,时不时还抹抹眼泪。
田文州靠在树上,抱着刀,神情有些恍惚。
忽然有人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他条件反射的拔出刀来。
“嗨嗨嗨,干什么呢?要谋杀你亲哥?”肖三铁一巴掌把他的刀子打了下去,“这皇帝好像还不错。”
田文州终于是露出了笑容:“你去见了太后,感觉如何?”
肖三铁哈哈大笑:“也不错,比我想象的好,而且一点都不显老,妖后算不上,老妖婆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田文州愣了一下,也哈哈笑起来:“那你是在替她做事了?”
“小爷我怎么可能替权贵卖命?”肖三铁连连摆手,“此番前来,当然是为了救这十万人的性命。”
田文州捡起刀,擦了擦,插进刀鞘:“皇上从昨夜起就在不停的劝说这些农户,但真正敢逃走的不过万中之一。现在距离太后们给出的时限只剩下一天半,孙子安想的法子确实好用,等这些百姓全部喝过圣水,被整备到了前面,就连这劝说的机会也没有了。你想如何救人?”
“哈哈哈,其法有三步。”肖三铁举起手指,“其一,威吓,这件事有太后亲自做;其二,劝说,这事儿皇上在办,岳庭渊那边也有人在办;这其三嘛……哈哈哈,叫做攻其不备,擒贼擒王!文州,那些狗东西做梦都想不到,太后手上有多少棋子。我这次前来是要做穿针引线之人,你看你哥我做不做得了?”
小皇帝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从龙鳞卫士回来的时候,还是第一天的中午,转眼就到了第三天的早上,他只剩下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周围的农户还多得不得了。
而且他们也不是全都听劝,甚至有人还去告发了他们,以至于他们现在不但不能在明面上去演说了,而且还得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起来。
在灌木丛里眯了不到一刻钟,他又爬起来准备去找新的目标。若是运气好,能说服一个在农户当中有威望的人,便能带走七八十个。虽然对于十万的数量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他们的亲人来说,应当是很重要的。
他刚溜过孙子安的帅帐,两匹马飞奔着就闯了进来。
“大帅,朝廷军打过来了!”马上骑兵在马背上就大声喊起来。
孙子安披头散发的提着裤子冲出来:“有多少人?”
“不知道,密密麻麻的,背后还有骑兵!”那人带着哭腔。
孙子安一巴掌抽在他脸上:“那还不赶紧传报各都,把人都召集起来,准备作战!”他一扭头钻回营帐穿裤子去了。
小皇帝也吃惊极了,甚至还有点委屈,说好明天天亮之前不会进攻,现在怎么……
他加快脚步往前方的阵地去。
隔着很远就能看见奔、隐、潜三部十二卫的战旗,魏铁衣和韩金堂身着明光铠,手持马槊和长柄大斧,腰挎长刀,骑着马走在最前面。
他们身后六千名铠甲铮亮的禁军步卒迈着整齐的步伐跟在后面;禁军背后,还有一批装备稍次一些的守备兵,他们沿着城墙根依次列阵,倒也不向前,就举着兵器做防守势;城门门洞之中还有一群骑兵,黑压压的延伸到城里,看不出究竟有多少。
程凉和沈宽坐在城楼上,悠哉游哉的喝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