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中,是一幅还未完成的画卷,画中葡萄藤下一男子躺在木质摇椅之上。
墨发用白玉冠束着,身穿暗紫色绣着祥云纹样的衣衫,却衣襟半露,锁骨胸肌明晃晃的被一笔笔勾勒的极为细致。
神态悠闲,嘴角含笑,似是在勾引着画外之人前去一般。
陆行止反应过来,顿时将画倒扣过来,不敢再看。
这画中之人,分明是他。可这古装扮相,这样轻浮的姿态,他什么时候有过?
晏洲怎会画出这样的画,可这抽屉中明显不止这一张,看那张画作之下的厚度,起码得三四十张。
不会全是这样的画吧,或者是否还有更过分的?
陆行止将剩余的一沓画纸拿起,向后翻,脸上的怒意却一点点褪去。
这后面的画,完全不是刚刚那种,阿洲入画,与他一起,尽是温馨。
一张是农家小院中,他与晏洲并肩而坐,小桌上几道简单的小菜,平平淡淡,却又足够温馨。
一张是他在捣药,而晏洲则在一旁用帕子为他擦汗,他笑着眼中满是阿洲;
还有一张,他背着晏洲走在田间小路上,身后是恰到好处的暖色夕阳
......
林林总总,整整三十六张。
都是未曾真实发生过的,将来也不会发生的,阿洲所期待的二人未来。
或许连同第一张也是阿洲所期待的,自己能有一天会笑着勾他入怀。
原来,他一直在阿洲的未来中。
原来,阿洲对自己的喜欢,不是少年莽撞而懵懂的冲动,而是真的想要与自己度过余生。
他方才对阿洲做的那些过分之举,能让一个只有泛泛爱意之人知难而退,却吓不退一个满腔爱意、一往无前的少年。
相较而言,他才是懦夫。
可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不管不顾。
陆行止看向床榻的方向,他视力极好,仿佛能看到少年此刻仍旧带着委屈的睡颜和眼角未干的泪痕。
残月升至正中间,零碎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陆行止身上。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热度在一丝丝消散,凉意仿佛从指尖渗到心脏。
他透过窗户,抬头看向残月,他不能再留下了,若是他仍旧留在这里,那无论他怎样拒绝,阿洲也永远会心存希望,永远不会放弃。
他就像横亘在阿洲与正常生活之间的裂缝,阻挡了阿洲去爱其他人的能力。
这时,月亮正正的走到了当空,几年前熟悉的打更声再次响起,但这次不同于几年前的飘渺悠远,反而由远及近,像是自远处便冲着他飞射而来一般。
不过呼吸间,打更声便已经在大脑之中响彻,震的他脑子嗡嗡作响。
他感觉自己的温度更低了,这种失温的感觉,仿佛大动脉被割裂,快速失血一般。
他回过神,下意识想到什么。
他要离开了......
他抬头看向阿洲所在的床榻方向,却见阿洲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半支起身子看着他。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眸中含着惊恐,整个人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就要往他这里跑......
之后的,他便再看不到了。
比之前更强烈的拉扯感袭来,等他再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在黑暗中泛着些微荧光的卧室顶灯。
陆行止愣了一瞬,急忙抬起胳膊看向手腕上的手表。
凌晨十二点刚过。
他竟然提前回来了,连续三年多不变的规则被打破,他感觉的到,他与大晏微妙的联系,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与晏洲,已经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迹,之后再不可能见面了。
他刚刚离开大晏的一幕阿洲应当已经亲眼看到了,在异于往日的时辰离开,阿洲或许很快便能知道意味着什么。
之后,他或许会难过一段时间,但最多一年,时间将会冲淡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脑海中的印记,他会渐渐忘了对自己的感情,忘了自己的样子,然后彻底将自己忘记。
陆行止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手却颤抖着怎么也倒不准。
他有些无措的顺着客厅的岛台一点点滑坐在地上,明明他应该高兴的,明明一切都如他所愿,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现在还不知道,人就是这样奇怪,无论人的理智如何向他强调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但感情却总会去往它真正想去的地方。
没有道理,也无法控制。
落地窗外,仍旧有零星的窗户亮着灯,在黑暗的夜色下,看起来那般温暖异常。
这房子他住了这么久,唯有今日,他尝到了孤单的味道。
————
晏洲这边已经不顾吉心的阻拦上了马,直奔普渡寺而去。
如今城门早已关闭,他用了亲王令牌才让守卫将城门打开,所幸普渡寺离京城不远,他不过用了一个时辰便到了普渡寺。
砰砰砰!他拍着木门。
“晏洲求见弘德法师。”
听见拍门的动静,原本被晏洲安排在此处盯着弘若坟茔的人自暗处冒了头,却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家主子。
这大半夜的来寺庙见和尚,多少有点子奇怪。
他自暗处现身,来到晏洲旁边,单膝跪地行礼,“参见主上,有什么事属下可以代劳。”
晏洲转头看他,刚要说什么,却听寺庙大门扑通一声已经掉落,砸在了地上。
这门...果然如他所料,用处不大。
“退下。”晏洲匆匆吩咐后便运起灵力向着弘德的禅房奔去。
等晏洲到时,屋内已经亮起烛光,门被打开,弘德法衣衫整齐,完全不像是睡着后被人惊醒的样子,“阿弥陀佛,施主还是来了。”
晏洲往日璀璨耀眼的桃花眸中已经布满血丝,让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质问:“是不是你!”
弘德曾说过,他可以斩断大晏与现代的联系,那先生突然离开,是不是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