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还是先进来吧,这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
晏洲盯着他看了一瞬才走进去,却见禅房之内摆放着两个蒲团,他终于恢复了一些冷静,眸光冷冷。
“大师又在等我?”
弘德没看他,自顾自坐于蒲团之上,又道了声佛号,只是不知这佛号是为了消除晏洲的罪孽,还是为了消除他自己心中的罪孽。
“陆施主消失一事,不是贫僧所为,而是陆施主自己的决定。”
“其实,陆施主在为施主解毒之后,他在此方世界的任务便已经完成,他可以随时按照自己的想法离开。”
“陆施主如今消失,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自己想离开大晏了。”
晏洲瞳孔微缩,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并无底气,许久后,他才听到自己并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
“你上次为何不对我说?”
若是他说了...他说了...
他说了又能怎么样,先生不喜欢自己,他的喜欢对先生来讲已经是困扰,他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先生迟早有一天会因为烦他而离开。
他现在能这般平静,不就是因为他心中早就有了猜测吗?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只是想让你认清一个事实,有些事不是强求就能得到的。所以,莫要做一些无谓的......”
话未说完,一柄不知何时出现的软剑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似是在警告他不要再说下去。
而弘德却只看了眼持剑之人,便又继续道,“施主,如今陆施主的灵魂已经自大晏脱离,两方世界之间的连接已断,若是按照先前之法强行召回陆施主的灵魂,将会让他的灵魂在时空洪流中迷失方向,进而魂飞魄散。除非以施主的灵魂为锚点,为他指引方向,方才能将他顺利召回。”
“可若陆施主不能爱上你,那么陆施主离开时的失控洪流会将拉扯住他灵魂的锚点撕碎,这样施主会死的。”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执迷不悟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晏洲看着他,未发一眼,但举着剑的手却放了下来,他转过身,颓废的拎着剑向禅房之外走去。
弘德站起,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身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终于想开了。
即便不论佛门因果,也终究是弘若对不起晏洲施主,他若有机会能帮晏洲回头,便要尽力一试。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白努力。
没有人能在明知对方不爱自己时,还愿意用生命为条件,换来对方一个月的相伴。
就在他为自己做法感到满意时,却突然听到了前方一只脚已经迈出禅房之人冷静至极的声音,“给我一两年的时间,等我办完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便会回来,希望到时大师不要再劝我。”
先生,等阿洲找到杀害母妃的凶手,为母妃报了仇,阿洲在此地便了无牵挂了。到时就容许阿洲自私任性一下吧,一个月后阿洲便再不会缠着你了。
等弘德反应过来晏洲话中之意时,猛然抬头,却见晏洲已经快步离开,不见了身影。
弘德怔愣良久后,终于长长叹了口气,缓步来到寺庙外弘若的坟茔,萎靡着失去了大半的精气神。
此刻,他不是那个无所不知的法师,他只是搞不懂...
情之一字,就这般让人生死不顾吗?他的师弟如此,这位晏洲施主也是如此。
阿弥陀佛,他一个都劝不住。
晏洲重新回到京城时天边已经泛起些微的白色,因为天色尚早,所以街道之上并无多少人,只偶尔听到不知哪个院子养的公鸡,偶尔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听的人心烦意乱。
昨日一晚上,情绪大起大落,再加上又是饮酒,又是骑马狂奔,晏洲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极度疲累,但精神却好似已经脱离躯体之外一般,格外清醒,又格外痛苦。
他并未回府,反而策马向着秋平别院的方向而去。
秋平别院位于京城西市之外,虽然风景秀丽,但因以东为首,以西为次的观念,官员们的府邸基本上都聚集在京城东边,而身份低贱却又不缺钱的商人则最喜欢在京城西市之外安置宅院。
晏洲为避开官场之人的耳目,所以特意挑了西边僻静之处的宅子。
行至秋平别院附近,院子已经不多了,只偶尔有炊烟升起,能看出人烟的痕迹。
突然间,利刃撕破空气的冷声自身后而来,晏洲从马上跃下,堪堪避过要害,却仍旧被利刃划伤了胳膊。
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瞥了一眼受伤的位置,软剑出现在手中,迎上再次而来的弯刀利刃。
不过呼吸间,二人已经对了数招。
晏洲这才借着泛白的天色看到眼前之人,仍旧是没什么新意的黑色夜行衣,一张普通的丢在人堆中都找不到的脸上,唯有双眸锐利出挑,如出鞘的利刃一般。
晏洲神色未变,心中却变得凝重,这人武功极高,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尊驾是何人?为何要杀我?”
眼前之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什么废话都不说,只携着弯刀再次袭来,攻势更快更猛,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以最快的速度杀死晏洲。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这人是一点这毛病都没有。
不过百招,晏洲身上便已经多了好几道伤,甚至有一刀的刀气已经划破了他的脖颈,几滴血珠滚落而下。
晏洲顾不得擦拭,喘着粗气,体内灵力几乎已经告捷,而眼前之人的呼吸也只是轻微凌乱了几分而已。
这人的灵力高于自己,若非他借兵器与功法之力,恐怕早就死在这人的刀下了。
胳膊上的血顺着垂下的手臂滑落到剑柄之上,带上些微的滑腻,晏洲的余光落在有些颤抖的软剑之上,有些无奈...
他还想着等事情办完,能再见见先生呢,却没想到,命要提前丢了,早知如此他刚刚便要弘德将先生召来了。
起码,他还能和先生在一起一个月。
亏了...真亏了...
那人不管他在想什么,再次袭来时,弯刀已经直奔他的命门,晏洲提剑格挡,手中的软剑却在与弯刀相触的瞬间,因为脱力而从手中震落。
晏洲捂着手腕,双眸死死的盯着劈来的刀刃......
思绪乱的厉害,他想到了母妃,但更多的是先生,若是先生知道在他离开后不足一日,自己便死了,他会不会后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