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洲双手环抱胸前,不想再说话。
晏方心虚的咽了口唾沫,他此刻竟然有种面对李先生的错觉。
他飞快的运转为数不多的脑子想了半晌,终于试探着说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晏骆安排的?他折腾这么一大圈,就为了对付我?”
晏洲原本对晏方并不抱希望,但听到此话他突然心中一颤,晏方或许歪打正着说到了点子上。
他这两日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是啊,晏骆筹谋这些,真的只是为了对付晏方吗?
可若不是为晏方,还为谁呢?
这时,晏洲的随侍突然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殿下,宫内有消息传来。”
晏洲取过纸条。
【镇国将军柳长风上奏陛下,因其年迈,无力统领三军,自愿交出兵符,并辞去将军之位,恳请陛下允其解甲归田。】
“镇国将军?北境?匈奴?晏骆府中的西戎密探?”
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串联起来,让他突然茅塞顿开,随后便是苦笑。
西戎密探真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
先是收买京城守备幻峰,借其柳家军的名义以权谋私,圈地杀人。
再以此告发晏方,进而引得父皇搜查晏方府邸,牵出晏方谋逆之罪,接着以其性命为要挟,逼迫镇国将军不得不交出兵符。
届时北境若没有合适的将军坐镇,匈奴入侵,只怕北境危矣!
而西戎,则可趁乱行事,渔翁得利。
当真好计谋,连他也不得不佩服!
而此时晏方听到晏洲突然提到镇国将军,顿时有些着急问道:“外爷怎么了?”
晏洲将纸条递给他,晏方看过顿时不淡定了,“这怎么可以,外爷疯了吗?若是交出兵权,外爷会没命的!”
晏洲嗤笑看他,“这点你倒是看得明白。”
晏方讪讪,“外爷之前和我说过。”
“他说父皇对他早有不满,不为他功高震主,兵权强盛,只因为当年你母妃入后宫后独得专宠,外爷不忍心我母妃受此冷落,曾带头弹劾过兰贵妃娘娘。”
见晏洲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晏方顿时恹恹。
“之后你母妃身死,父皇怀疑是柳家所为,还派了不少人调查柳家之人,只是最后可能是查清楚了,所以不了了之,但即便如此,父皇却仍旧对柳家当初的弹劾心存芥蒂。”
“对...对不住啊,当时我母妃腹中的孩子新丧,所以大家心中都存着气,也不是故意针对兰贵妃娘娘。”
晏洲没有说话,晏方见状沮丧的垂下头,粗犷的脸上难得染上了愁绪。
“若是外爷没了兵权...”
他不敢再想。
“晏洲,我这边的事情既然已经调查清楚,若是将此事禀告父皇,外爷是不是就不必放弃兵权了?”
晏方这话说的越来越没底气,显然他也知晓,陛下既然早有打算,如今又刚好有了契机,只怕陛下不光会同意收了兵权,还会为了让收兵权一事合理,而坐实晏方谋逆一事,起码不会把晏方从这件事中完全摘出去。
所以柳老将军此举,不光没有雪中送炭,反而雪上加霜。
此刻皇极殿内,晏鸿羽已然收到了晏洲与大理寺递来的折子,人证物证桩桩件件都指向晏骆。
而另一份奏折也同样摆在眼前。
“陛下,二殿下到了。”高公公迈着碎步而来,躬身道。
无人知晓二人在殿内交谈了什么,等晏洲自宗人府赶来时,刚好看到晏骆从皇极殿中出来。
他的鬓发有些散乱,脸颊上还有巴掌的印记。
他看见晏洲,目光冷冷略过,连招呼都未打,便在青云的搀扶下离开。
他方才辩解此事是门下之人擅自所为,父皇显然并未相信,却仍旧只下旨处死了他门下包括幻峰在内直接参与此事的所有人人,并罢免了王诚大理寺卿的职位。
而对于五部尚书贪污受贿一案,五部尚书被下令全部处死,家人流放。
却唯独对他轻拿轻放,仅以御下不严罚了半年俸禄。
随后又当着他的面,封晏方为理亲王,赐封地辽州,彻底断了晏方的夺嫡之路。
至于镇国将军柳长风,父皇则好言安抚,加赐恩爵,同意其回京城颐养天年。
折腾了一年,晏方打击了他在朝堂之中的势力,而他则彻底废掉了晏方背后的兵权。
这一局,他,连同晏方晏洲,都算不上赢。
高公公在大殿门口看见晏洲,忙迎上来,“景王殿下是来见陛下的吗?”
“老奴劝殿下还是晚些过来为好,陛下刚刚发了好大的火,殿下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为好。”
晏洲看着高公公手中捧着的诏书,“高公公是要去宣旨吗?本王可以先看看吗?”
“当然。”
晏洲看过,嘲讽一笑,他猜的果然没错,他到如今好似才彻底看懂了他这位父皇。
自私愚蠢,置天下臣民于不顾,只为了他至高无上的爱情。
“殿下...?”高公公见眼前的景王殿下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开口询问。
“殿下可还要去见陛下吗?老奴前去通报。”
晏洲摇摇头,“不了,多谢高公公。”
父皇旨意已下,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与其与父皇据理力争,还不如他私下做些安排。
只是他不知道,他这位二哥是被人当枪使了?还是这一切本身就是他的筹谋?
这次晏洲进宫匆忙,陆行止便没有陪他进去,只在宫门之外等着。
没想到阿洲进宫不久便神情恍惚的走了出来,他顿时一惊上前将人扶住。
“阿洲...发生何事了?”
晏洲摇摇头,看着眼前之人勉强一笑。
他攥着眼前之人的手,恳求道:“先生,若是有一日我变得如同父皇一般,自私到以天下苍生作为自己爱情的祭品,请先生一定亲手杀了我。别让我做这般糊涂愚蠢之人。”
陆行止抚着他冰凉的脸颊,试图给他一些温度,却怎么也捂不热,“阿洲不会的,你是先生教出来的,先生还能不了解你吗?你定然做不出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