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骆不记得他是如何回的府邸,等他回过神时,便见屋门紧闭,一个熟悉的身影大喇喇坐于他对面的椅子之中。
往日为他系衣带的修长手指此刻抵在脸颊,不紧不慢的弹着,打量着他时仿佛看一个可以随意戏耍的小猫小狗。
晏骆此刻浑身衣物湿透,发丝凌乱的贴在额角脸上,面色苍白发青。
“啧啧殿下这般模样,看起来可真是可怜。”
眼前之人,明明是晏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俊美无双,但此刻这张脸上张扬戏谑的表情却是原本的青云绝不可能有的。
之前他所有为青云找的开脱借口,都轰然倒塌,都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可笑。
青云就是巴特尔,毋庸置疑。
晏骆没办法再欺骗自己,这人一直都欺骗他,利用他,没有任何借口可找。
想想自己曾经雌伏于一个西戎人身下,他就觉得恶心。
生理性的厌恶让他弯下腰不断干呕,喉咙刺激的面上涨红,青筋根根暴起,更加狼狈不堪。
但他还是强撑着大晏皇子的尊严挺直了腰背,尽管声音嘶哑,仍旧厉声质问,“巴特尔王子如今的处境竟然还敢来本王府邸,是觉得我大晏奈何不了你吗?”
原本因为他干呕而面色阴沉的巴特尔陡然一笑,“大晏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在你二殿下的府邸,只要我还未离开,就是我说了算。”
晏骆心中更加愤怒,巴特尔能有如此本事,不就是自己信任的结果吗?而往日自己的信任,此刻竟然化作了刀剑直指自己。
巴特尔停顿一瞬,继续道:“而且这大晏,总有一日也会是我说了算。”
“巴特尔!你放肆!”晏骆呵斥,“叫你一声王子是给你脸面,你西戎不过区区边陲小国,是我大晏的手下败将,附属小国,还妄想占领我大晏,你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
“即便你筹谋多年,像只老鼠一般蝇营狗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西戎永远不是大晏的对手,我奉劝你最好蜷缩求生,祈求我放你西戎一马,否则你便和西戎国主一起洗干净脖子,引颈受戮吧。”
巴特尔听得他毫不客气的威胁,盯着他看了许久,似是瞧出点趣儿来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瞧瞧殿下这义愤填膺的样子,看来是做皇子太久,已经忘记自己本来的身份了。”
晏骆咬咬牙,腮间的软肉被咬出血,但很快又缓缓松开,“无论我原本是谁,你都没有证据,所以我只会是二皇子,怎么?你难道还要揭发我吗?”
巴特尔盯着他,笑着摇头,“殿下放心,你我好歹同床共枕过那么多次,我怎么可能做这种背叛你的事。”
晏骆冷笑一声,看着对面之人满是嘲讽,“除了你还有谁能知道我的事?”
“唉...”巴特尔指尖抵着下巴,满脸遗憾,“虽然当年我为你抹去了所有关于你身世的痕迹,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不被人发现秘密。晏洲不知什么原因,在几年前就开始怀疑你,而你生父弘若的坟茔他也早就派人盯着了。”
“你怎么知道?”晏骆沉声。
“因为我派去盯着景王府的人,前段时间发现有个人进了景王府,殿下不妨猜猜那个人是谁?”
巴特尔见晏骆冷哼一声没有理他,轻笑一声,“是原本的晏骆,大晏二皇子,他不知为何能死里逃生,还被弘若的师兄弘德秘密收养长大,当了和尚,就这么一直活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殿下您说,若是大晏皇帝知晓了,会如何处置你呢?嗯?”
晏骆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面色更加惨白,他的身世,他隐瞒了这般久的身世终究还是瞒不住了吗?
他是在兰贵妃身死之后才知晓自己身世的,当那个叫弘若的和尚一脸忐忑的告诉他,他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并且已经帮他清除了所有妨碍他的绊脚石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只愣愣的看着弘若,难以想象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在他心中,他的父亲应当如晏和帝那般,强大尊贵,不可一世,即便父皇的目光只在兰贵妃入宫前在他身上短暂停留。
但他留恋那样的目光,崇拜尊敬他的父皇,他不能接受自己有弘若这样令人恶心的父亲。
但事情远不止这般简单,他的身份竟然比他想象中还要更不堪一些,因为他一直以来认为的母妃也并非他的生母。
原来,弘若年轻时曾爱上了一位来寺院烧香的女子,这女子是一位靠卖艺为生的歌伎,两人相爱,并生下了一个儿子,但那歌伎却在生子时难产而亡。
弘若本想以弃婴的名义将这孩子带到寺庙收养,但彼时他已在大晏名声鹊起,时常行走于皇宫之中,他看到皇宫繁华与人间极乐,自然不忍让儿子之后再做和尚。
便利用进宫做法事之便,收买了当时二皇子生母身边的嬷嬷,将两个孩子调换,然后将原本的二皇子丢入了河中。
如此一来,不光自己的孩子能尽享皇室富贵,还彻底隐藏了他作为得道高僧生子的丑闻。
知晓此事时,青云就站在自己身旁,将无措的自己揽入怀中,柔声安慰,“殿下别怕,青云会为你抹掉所有痕迹,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您都是唯一的二殿下。”
他记得那日自己抱着青云哭了很久,那时他也不过八岁,他将这人当做所有的依靠,他不敢想象,若是没有青云,他要如何在皇宫中生存。
而如今,不仅当年他所全身心依赖的青云没有了,连他的身份也瞒不住了。
他凄然一笑,他争了这么多年,算计了这么多年,到如今却一无所有。
巴特尔起身上前,抚上这人冰冷的脸颊,如青云一般柔声道:“别怕殿下,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怎么可能让你死呢?”
晏骆听到熟悉的语气,身子蓦然一僵,随后扭头避过他的手。
巴特尔却不生气,也不逼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成色普通至极的玉玦塞进他手中,随后收回手淡定向门外走去,“黑羽营将领是我的人,听此玉玦行事,做与不做都在殿下的选择。”
门被打开,光亮一瞬间进入屋内,随后又恢复阴暗。
晏骆泛白的手指狠狠捏着手中的玉玦,指尖泛起青色,他嘲讽一笑,选择?他何时有过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