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与县令短聊几句,出了衙门三堂后,竟让赵云程冷汗涔涔,许家贤也好不到哪里去,亦是抬袖揩了揩额上的汗珠。
“许叔,原来你见官也是这般紧绷着。”赵云程解开拴牛的绳子,转眸瞧着许家贤擦汗的动作,不由言语道。
许家贤瞥了赵云程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这小子,尽说些废话。”
红日当头,赵云程驾着牛车走在回村的小道儿上,感觉浑身都舒坦了,他还是乐意过村里的生活,闲适又自在。
牛车悠悠停在院门前,赵时桉蹲在厢房门前,拿着树枝不知在地上圈画着什么,抬眸看到元宝和家旺往外面跑去,起身也跟着出了院子。
徐言其从灶房探身出来,两只狗并没有传来吠叫,便知是赵云程回来了,如今没了拐子,不用再将孩子圈在院中,况且李桂棠在院门前的石墩上坐着,便只喊了一声赵时桉,不让他走远。
见到赵云程,赵时桉撒着娇让他抱上了牛车,机灵的抓紧一旁的扶手,摇摇晃晃的坐着牛车回了院子。
院前晒着稻谷,赵云程并没有将牛车驶得太过靠前,抱下赵时桉,他卸下了后面的板车,把牛牵进了后院。
时近晌午,赵云程进了灶房帮着徐言其烧火做饭,其间两人说起了他见官的事儿。
“我在三堂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愣是没敢抬头瞧瞧县令是何模样,但就他与我搭的话来说,倒不像是传闻里当官的那般骇人。”赵云程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思忖着言道。
昨日割的肉还剩下一些,今儿一并卤进了锅里,还另加了几个鸡蛋,晌午烙饼夹着吃,徐言其拿起勺子搅了搅锅中卤着的肉,闻言不禁乐道:“传闻的事儿哪能当真呢。”
赵时桉闻着肉香跑进了灶房,徐言其瞧他那副发馋的模样,先给他捞起了一个鸡蛋吃着。
赵云程昨儿夜里没怎么睡好,饭后和徐言其收拾了灶房,便抱着赵时桉早早的回屋歇了晌,直到晡时才醒来出屋干活。
稻谷还得晒上几日,赵云程背着竹篓出去打草砍柴,后山遇到了王大刚和王大壮,自从不去镇上做工之后,他很少和两人碰面。
前一阵子太过于拘着孩子,这会儿几个孩子撒了欢儿的在山上玩儿,有两个大人在跟前,也不怕有什么危险。
“程叔,我明儿能去瞧桉哥儿吗?”王初阳每日随哑哥儿在后山的院子里抓烟,许久不曾见过赵时桉,倒是有些想了,他不怵着赵云程,直言问道。
赵云程经徐言其先前那么一说,现在也是看开了,王初阳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脾性他自是了解。
“桉哥儿约莫辰时后起身,你若是有心找他玩儿,在这时辰之后过去。”
“我晓得了,谢谢程叔。”王初阳颔首,又欢喜的和王大宝跑开了。
王大壮看着这般模样的赵云程还纳闷儿,先前他不是很反感两个孩子见面吗?
赵云程察觉到王大壮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瞥了他一眼道:“砍你的柴。”
王大壮哼了一声,没像之前一般和他斗嘴,再有几个月天儿就要冷了,今年他和王大刚都打算盘炕,得空就得上山多备些柴火。
“明年我打算送初阳去读书,哑哥儿在云程这边儿做了两年的工,少存了些积蓄,平日里有我在镇上做工的工钱也够花销。”瞧着不远处玩闹的两个孩子,几人不由得谈论起对孩子日后的盘算。
闻言,王大刚叹了一声,望向王大宝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愧疚,孩子今年都八岁了,家里也没银钱送他去启蒙,何倩刚在后山做工没几个月,他肩上的担子才比以往轻了些。
赵云程见王大刚面露愁容,知他心底对孩子心中存愧:“你若是想送大宝去读书,我可以借你些银钱。”
王大刚猛地看向赵云程,眼底盛着说不出的欢喜,他这人不喜欠别人什么,和何倩两人过日子从来都没人帮衬过,没有指望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他遇事也不求人的性子。
“多谢了。”王大刚话到嘴边,却只言了句谢。
他们三人相处甚久,自然最清楚不过对方是个什么性子,有些话不必明说,心里都明白。
日落归家,赵云程同徐言其言说了允诺王大刚借钱的事儿。
“你会不会怪我没和你商量,我是觉着孩子启蒙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将来大宝识了字,能在镇上寻一门营生,也好讨媳妇夫郎,大刚和何倩两人没个亲戚帮衬,就拿咱们来说,好歹还有二叔和大姐呢。”赵云程坐在灶前拉着风箱,絮絮叨叨说得多了些。
“我不怪你,你说得话都在理,大壮只有初阳一个孩子,身上的担子自然要比大刚轻了不少,左右咱家现在富裕了些,能帮当然要帮他一把。”徐言其手中包着包子,搭话道,“大刚是家里独子,没有什么兄弟姊妹吗?”
“他和他娘是逃难过来的,弟弟妹妹半路上就没了,娶了何倩的第二年,他娘也病逝了,当时两人已经有了大宝。”
徐言其闻言抿了抿唇,都是些苦命人。
夜里蒸了肉包,嫌弃灶房闷热,赵时桉坐在檐下的矮凳上捧着肉包吃着,徐言其包的肉包大,他只吃了半个就饱了,又被赵云程喂了半碗蛋花汤。
这几日天儿好,稻谷晒了几天,是时候该脱壳了,赵云程起了个大早,坐在院中先将稻谷筛了一遍,而后从厢房搬出了土砻,一手将稻谷放入砻心,一手推动着上臼转动,赵时桉瞧着稀奇,站在一旁盯着赵云程看了好久。
徐言其坐在一旁的竹席上缝着袄子,看赵时桉那认真的样子,失笑着侃言道:“怎么?要帮你爹干活儿啊。”
赵时桉被徐言其的话唤回了神,跑过去在他的背上趴了趴,又去追着元宝和家旺耍。
“这孩子,现在两只狗瞧着他都怵得慌。”赵云程瞅着赵时桉拉住了家旺的尾巴,直起腰来拿起搭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汗,往垄心里又添了一簸箕的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