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其打算和钱家雇四人抓烟,总得给别人家也留个机会。
趁着家里的汉子还没下田,钱老么将一家人聚在了钱良的院子里商量着做工的事儿。
“老三家的文哥儿和枝娘去不了,琳娘肯定是要去的,老大家的季哥儿已经在后山上做工,就再出一人,老二家的两个儿媳都去。”钱老么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除了三儿子家中比较特殊,其余两家各有两人。
“我们听阿么的安排。”钱良身为大哥,听了钱老么的话后应道,“怡哥儿,熙娘,你们商量商量这活儿谁去?”
韩怡和秦熙对视一眼,主动谦让道:“爹,让弟妹去做这份工吧,怀忠当初分田时,多让了怀茂三亩,我和怀茂承这份情呢。”
钱老么瞧着一家人这般齐心,心中很是欣慰,他拉过韩怡的手笑着言语:“以后若是季哥儿有了身子,奶么会和其哥儿说说,让你去替补季哥儿。”
巳时,钱家的四人收拾妥当,结伴儿去了赵云程的院里一趟,进门时刚好碰到容哥儿和韦哥儿正要回去,这才知道另外两人是招了刘婶儿和丙德叔家的儿夫郎。
“容哥儿和韦哥儿都是踏实肯干的,家中的日子不甚宽裕,得了这份活儿就能贴补些家用。”
“是,村里的哥儿和妇人能寻一份营生不容易,其哥儿能想着钱家,咱们更应该尽心干好这份活儿。”
四人边往堂屋走边说着,不想徐言其在屋中将这些话听得真切,他心中不由得赞了钱家人一句,之前钱老么对他们多有帮衬,虽然有这份情分在,可钱家人却不认为徐言其就该给他们这份活儿做,而是都心存着感激。
徐言其提起桌上的水壶给他们各自倒了杯水:“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商量好了。”
“奶么他向来对我们都是不偏不倚,所做出的决定我们都信服。”秦熙的手搭在桌沿,轻搓着桌前的水杯道。
没坐一会儿,秋娘就想着去后山那边先学学抓烟,日后也能好上手些,瞧着他们这般积极,徐言其就随他们去了。
“你看顾着桉哥儿,我们就先走了,顺路再把容哥儿和韦哥儿叫上。”谢琦没让徐言其出门来送,在院前摆了摆手,让人快进屋里去,这时候都有些热了。
虽说徐言其与钱家的其他几个叔伯不太熟悉,但从适才简单的接触来看,他们的品性确实都很正直。
赵云程这会儿没在家中,到田里锄草去了,熬胶捶打料胚可是个力气活儿,工钱自然得出的高些,徐言其竟不知该雇王大刚还是王大壮,现在两人家中都供养着一个读书人,手头自然都拮据,这事儿还是等赵云程回来问问怎么选人为好。
巳时末,悬在当空的日头炙烤着大地,院中的赵时桉自觉躲到了阴凉处,蹲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一窝蚂蚁瞧。
听到赵云程回来的动静,赵时桉急忙站了起来,不想久蹲的他腿脚发麻,没迈出几步就立在原地,等着赵云程过来。
“爹,脚麻了。”赵时桉苦着小脸朝赵云程伸着手。
徐言其在一旁的小菜园里薅着杂草,闻言不禁笑道:“蹲在那儿半天都不知道活动一下,能不脚麻嘛。”
他随手摘下两个茄子,“晌午吃凉拌烧茄子吧,这天儿实在太热了,热菜根本吃不下去。”
“阿么,想吃小酥肉。”坐在赵云程膝上的赵时桉倒点上了菜。
赵云程更心疼徐言其,立马驳了赵时桉的话:“这大热天儿的,灶房多闷啊,晌午咱不吃,等夜里爹给你炸。”
“好。”赵时桉晃荡着双脚,想要那股麻劲儿尽快过去,左右今儿能吃到酥肉,迟些又不打紧。
日入之时,王初阳难得休旬假,过来和赵时桉玩儿了一小会儿。
“白日怎么不过来,这都快黑天儿了。”徐言其瞧着院里和赵时桉搭着木块儿的王初阳,问了一句。
王初阳闻言抬眸道:“在家温书呢,爹和阿么供养我读书不容易,得多多努力才是。”
倒是懂事,徐言其坐在檐下瞧着他们,灶房里赵云程正给赵时桉炸着酥肉,闷热的他不想踏足进去。
王初阳没待多久,趁着天儿还见些亮儿,就赶着回去了。
夜里躺在炕上,徐言其才想起了还没问赵云程雇谁熬胶的事儿。
“这活儿留给大刚,晡时出去打草的时候碰到了大壮,我和他说了这事儿,他说大刚家的日子比他难,这份营生先紧着他做。”
“难得大壮这么体谅大刚。”徐言其慨言道。
赵云程失笑一声:“他呀,就是有时候嘴欠点儿。”
夜深,村中一片静谧,院中的元宝和家旺窝在狗窝里,虽然阖着眼,但立起的耳朵时不时微动几下,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并州,周陵县,县衙三堂内。
“大人,这可是上万两白银啊,都抵得上您十几年的俸禄了,况且徐家的案子结了有五年的光景,风波早已平息过去,流配到这穷乡僻壤之地,苦熬五年过世不也正常吗?”主薄小步跟着在堂中踱步的县令,语道。
县令捋着八字胡,蹙眉问着:“这高宴清是个什么家世,怎会有人如此大费银两的想要帮他出这个囹圄?”
“听闻高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墨商,但这事儿似乎与高家并不相关。”
“怎么说?”县令驻足回身,看向身后的主簿,让他细细道来。
“高家前几个月前确实来过并州,但从未踏足过平化府,更不论咱们这周陵县,怕是连高宴清流配到何处都不知。”主薄眯着眼,回想起和那人相谈的场面,“小的曾听那人嘀咕过,说什么高宴清怕是这些年都将他这号人忘了干净,还说什么能让他后半生安稳就足矣,这字里行间,倒像是之前在京城中与高宴清相好的。”
商户与官家的联姻,其中多是利益的牵扯,要说在嫁入徐府之前有相好之人,也不无这个可能,县令捻着胡须思忖道:“这世间还真有这般痴情的人?你可知他姓甚名谁?”
“这倒不知,那人曾言不必知晓他的身份,事成之日,万两白银自当送上,还预先给了我们五百两白银。”主薄行至桌前,打开一匣子,里面摆满了白花花的银锭。
县令的眼神跟着一亮,抬手拂过其最上一层,眼前泛着白光的银锭,让他一瞬将那些顾虑抛之脑后,他嘴角勾笑道:“那日后,你可多注意着些高宴清,一个人住在半坡村,走了都难有人知情。”
主薄自然懂得县令话中的意思,这是让他注意着近日过来销籍证的人,若是遇到与高宴清年纪相差不大的,直接销了高宴清的籍证就是,而那原本该过世之人,便成了高宴清的新身份。
他挑眉应道:“大人放心。”
正当主薄要出屋门时,身后又传来了县令的一道话语声:“多照顾着高宴清,别到时没等到合适的身份,他倒先走了。”
“嗳,小人明白。”
昏暗的土房之中,高宴清正眯起眼,凑近了去一针一线的缝着手中的帕子,多年来日夜不停的做着绣活儿维持家用,让他的双眼看得已不是那么真切。
简陋的院门前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高宴清放下帕子,抬眸拔高声问了一句。
“请问,高宴清是住这里吗?”
闻言,高宴清起身出门看了一眼,只见院前站着一位陌生的汉子,心中不由生起了警惕。
“你找高宴清干什么?”他戒备的朝那人问道。
来人一笑,道:“您别怕,是有一位故人托我给您带些东西,您来自京城徐家,对吗?”
高宴清一惊,这人竟知道他的身份。
“您接着吧,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那人将包袱塞到他的怀里,转身就走。
瞧着来人走远,高宴清关好院门进了屋,打开包袱一看,里面居然有两个银锭,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急切的翻腾着包袱中余下的东西,终于在一套成衣中翻出一张字条。
“勿躁,圆聚有可期。”
高宴清在这一瞬红了眸子,原来他们一直不曾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