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进入南市后,直奔南市大街,然后一路南行,到大街中段拐进了一条略窄的巷道,又行了一刻钟,又拐了出去,从南市北门进入延福坊,然后一路向西,穿过惠和坊后南下,又从东坊门进入择善坊,七拐八拐,最后在一间铺子前停了下来,是南岭药铺,原本就隔了两条街,但这伙人从南绕到北,又从北绕到南,兜了一个大圈子才最后落脚到这里。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南岭药铺被查封,早已人去铺空了,几个人从车上下来,领头的那人拿出钥匙,打开了药铺的门,他们进去后又马上把门关上,车夫赶着马车绕到后街。
南岭药铺我来过一次,并未在院中看到红桦树,可小校却回报说有,且就在后院,我和小校摸到药铺院墙侧面,我翻身上墙头,让小校走远点暗中监视药铺,主要是万一我在里头有什么闪失,外头好接应。
翻上墙头,只能看见右边和前堂连接的半边院子,左边的半边院子被厢房遮挡了视线,视线中的这半边院子里空无一人,但是能听到有窸窸窣窣的人声,顺着厢房的边角往前看去,地上散落着一些红色的树叶,从声音判断,那几个人正站在左半边的院子里说话。
在我面前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树干离离院墙只有半丈之远,树的底部是一个用青砖包垒起来的六边形树坛,比膝盖略低,从这里下去,正好藏在树坛后,若有什么情况,也能顺着树干迅速撤离,打定注意,我便攀着树枝,跨到了树杈上,慢慢溜了下来。
我沿着左边厢房的墙壁慢慢往前移,那几个人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正欲再往前挪点地方,忽然感觉到脑袋后生风,顾不得回头看,急忙向旁边闪过,一柄横刀砍在地面的石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石砖破裂声,砖面被劈砍得碎屑飞溅,那人手法极快,眼看一刀不中,手腕抖动,刀身横斜,长刃便朝着我横扫过来,我翻身往后腾挪,趁这间隙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是刚才跟着我那小校。
不容我有喘息之机,他满脸凶狠之色,将刀锋向上斜挑,冲着我的面门就来了,刀锋几乎贴着脸划断了我一缕头发,我伸手一摸,头顶脑门上束着的一缕头发只剩下扎手的硬茬子了,不禁怒从中来,抄起右手碰着的一块砖照脸扔了过去,砖头到处,他应声倒地,刚才还闪转腾挪刀刀紧逼的漂亮身法转瞬间变成了狗吃屎,脸朝下摔在了青砖围垒上,刀把脱手掉在了地上。
我两步上前捡起了这把刀,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门牙掉了几颗,嘴里都是血,眼神里却不减杀气,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伸到怀里去摸暗器,我一只脚踩在他的背上,左手抓起他的脑袋,右手用刀在他的脖子上抹了一刀,当即就没了声响。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作任何的思考,面对死亡的威胁和腾腾如飞电的杀气让两人都暂时把理智放到了一旁,或者说,如果还有那么一点理智的话,这理智就是要下死手,以最快的速度送对方去见阎王,至于旁的人会不会听到动静,也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
血从他的脖颈处喷射了出来,原本被风吹得干净的青砖和土面上被血花溅洒得霎时充满了腥污的颜色,院子另一头的几个人冲了过来,手中都拿着胡人腰上常跨的弯月形短刀,一人在左,一人在右,还有一人跳到了砖垒上,三下夹击,从三面将我围了起来。
我看着左边那人,却突然向最右边那人冲了过去,他猝不及防,被我一刀穿了个透心凉,然后一脚踹开他,拔出刀,刀身上沾满了血迹,那人被我一脚踹出去一丈有余。
几乎在拔出刀和那人飞出去的同时,我右手翻转刀身,左手抓住刀柄,向左横劈,砖垒上那人一个踉跄倒地,抱着腿喊叫起来。
看得出来,这几人只是寻常身手,还比不上那个反水的小校。
随后,我跳上砖垒,右手接住刀柄,从半空中劈下,另外一人拿刀的右手和胳膊从胳膊肘关节处断裂开来,落到了地上,我右腿助力,朝这人飞起左膝,击在他右脸上,强烈的力道让他还来不及看到自己的断肢便贴脸撞在了墙壁上,哼也不哼就晕了过去。
没多作停留,我跃下树坛,冲到院子里,先后搜看了左右几间厢房,却没有看到为首的那管事儿的影子,却在北厢房和西厢房中间一处空地看到了那棵红桦树。
北厢房、西厢房和东厢房,以及南边的铺子,把整个院子合围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除了刚才我翻墙下来的多出来的种有槐树的那一块地,院墙在外围也呈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把整个一套的房屋和院子围了起来,因此在房屋和房屋中间也就出现了几个同样四四方方的空地,或者叫死角。
眼前的这处空地被两间厢房墙角的夹缝遮掩了起来,这道夹缝很小,大概只能容一人半通过,里面自成一片小天地,从夹缝挤进去,里面几乎是空无一物,除了那棵红桦树,树在靠近西厢房墙壁的位置,长得有房檐高,离院墙只有数寸,树干几乎与刚才进来的夹缝齐宽,看来这树是在建房之前就移栽过来的成树,或是房子建好之后移栽过来的树苗。
我走到红桦树前,仔细观察着树干、树枝和树叶,这段时间京城风大,路上的尘土在白日间时常被风扬起,吹得街道上有时尘土糊面,家户中院中也常常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土,这桦树也不例外,树干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分布得很均匀,树枝和树干上也同样如此,并无人为扰动的痕迹。
根据适才的分析,黑衣人死前在泽善坊攀爬过红桦树,而他最有可能呆过的两处可疑地点现下却全部被排除了,那么这伙人为什么要引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设下埋伏将我截杀于此?可这几个人虽然个个下死手,但力量却不够,也就是说幕后之人在双方遭遇前就已经知道凭他们几个人无法干掉我,这似乎是一场针对我的却又并不想置我于死地的陷阱。
他们引我到此,平白撂下几条人命,就是为了让我看一眼这棵毫无作用的没有任何伪装的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