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哺兴之归来,是其人自去岁于外地为吏后的第一次归家。
回到东京开封,除了有为父亲吕夷简祝寿之意外,另有吏部为之迁职之事。
前番他为南广县令,今次升迁,便为宁州军事推官。
其于数年前,吕哺兴不过是奉礼郎而已,在这数年间,如此升迁。除了吕家的影响力外,更重要的是来自吕哺兴于政事上表现出来的卓越能力。
且看南广县本为贫穷小县,即于吕哺兴治理一年不到的时间,变化巨大。无论其他,便是前番吏考,吕哺兴之于评价就是“上上”。
恰逢宁州军事推官空缺,遂有人即将吕哺兴给举荐了上去。
如此升迁速度,看似让人羡慕,但于实际之上,亦不乏别有用心者,于此胡作非为。
想想宁州之所何在!
以及西北战事如何,即能看出端倪。
大宋朝堂之上,除过太后刘娥,另有宰执吕夷简等人所领之派系外,还有其他人,想要于朝堂决策之上占据主动。
于此,是以为吕夷简之政敌,作为其子,吕哺兴也在不知不觉间,卷入了其中。不过,朝中之派系斗争,常以讲究的是明面上的平和。遂,将吕哺兴明升暗降,也不过是朝中一些人耍的小手段罢了。
作为一名于朝中屹立这么多年的宰执,便是吕夷简本人,岂会看不明白?
这不,在儿子吕哺兴回京之后,即叫到身边嘱托了一番,但并未阻止儿子往宁州任上。因为,于吕夷简看来,当下之于吕家,即是诸子之前,都需要更大的锻炼才是。想要吕氏家族能一直繁荣下去,也不是看某一个人,而是看未来。
凡事也不能光看眼前,更应该看长远。
其手下诸子,如吕哺兴,吕哺安,当是最为不让人省心之辈,自需要多加锻炼才是。宁州是个好地方,便是西北边地,同样是个好地方。于此为吏,或是从军,将来会成为上升的有效政治资本。
故而,对于朝中某些人的彻底针对,吕夷简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叮嘱儿子当以老实做事便是。
而于此间,吕哺兴之本人,有数日的休沐。
这不得晓吕文茵之身孕,就特别的来看望一二。
于刘平之事,他亦有所闻,无有其他,只是感慨颇多。
当年也曾一些在东京城内鲜衣怒马,没想到几年过去,各奔东西,物是人非。
在刘平所遇之事上,东京纨绔圈子之内,多有传闻。但吕哺兴这些年来,于政事上,多有敏锐,算是继承了其父的性格,遂知道问题绝对不会是那般简单。
便是在庄园客舍的等候之中,一边喝着茶水,其之本人,实际也是在思索着什么。
当刘家的侍女出来,言之吕家娘子有请之时,吕哺兴方回神。
十几个呼吸后,看到妹妹打着肚子的吕文茵,吕哺兴忙迎了上去,道:“二妹,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妹婿当下在外,便是家中之于忙碌,多交给下人做就是。
便是爹,昨天还言及你,于你之安康担忧不已!”
吕文茵看到同父兄长,脸上亦多欣喜,待一听言之父亲吕夷简,他脸上之表情,一变再变,然后长叹道:“让爹爹和阿兄关心了,不知爹近来身体可好?即是嫂嫂今次怎没见到人?”
吕哺兴于旁边椅子上坐下,摸着下巴已经蓄起来的胡须,道:“当下爹常忙于政事,即是西夏侵犯,边关需要调理着也多,身体尚好,就是多了些白头发。至于你嫂嫂,劳小妹操心了,这不,上次随我远行,离家近一年时间,一回来,即回了娘家。
等过两日,快要离开之时,我自带她来见见你!”
吕文茵忽然想起了什么,拨动了两下耳边的发丝,道:“上次看过阿兄送来的信件,阿兄言之,嫂嫂也怀有身孕,可是有三个月了?”
吕哺兴颔首道:“是有三个月了,我之建议,是让汝嫂嫂在家好生安胎,毕竟今次,为兄是要往宁州去的。”
“宁州啊……”吕文茵拉了长长的音调,目中不自觉的闪现起了刘平的面孔。
宁州距离兴平一地,也就几日路程,可看是处于防守西夏的前沿之所。
吕哺兴早知刘平也被派往了西北战前,此时见吕文茵之沉默,怎不会晓得其中缘由?
他略思衬道:“小妹若是需要有信件送去的话,等过两日离开之时,汝自遣仆人交由我手上就是。只是妹婿之于军中,一时间难以探查,其人处于哪个营地。
甚至因上次之事牵涉,以使用化名都有可能。
遂,便是有信件送去,也难以交到手中,小妹当知才是!”
吕哺兴这关心之话尚没说完,但看丑奴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小娘子,宫里让人再送来了公子的书信!”
原本正说着话的吕哺兴,顿时将话堵在了口中。
吕文茵目中带着欣喜,她刚一接过,看到丑奴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阿兄不是外人,还有什么事,都一起说出来。”
丑奴挠了挠头,道:“宫里还传来消息,言之,每月间,宫中都有渠道向前线送去信件,小娘子若是想为公子去信,也可捎带!”
吕文茵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吕哺兴闻此,脸蛋抽了抽。
刘平此人果然是宫中太后的亲侄子,便是他之本人,方才还在忧患小妹与这便宜妹婿的通信问题,没想到宫内,马上就送来了枕头。
而看小妹脸上流露出的喜色,莫不是还有什么好消息?
吕哺兴压抑着好奇的心,借此言及老爹的寿辰之事,但看吕文茵当下的大肚子,来往不便,倒没有让之直接离开庄园,回往吕氏。但于此时,让这些时日与父亲关系略有僵硬的小妹,准备些礼物,主动缓和关系,却有道言。
吕文茵很是开怀,道:“阿兄放心,爹之寿辰,若是天气好,我回一趟城内,以亲自道贺也是应有之意。便是寿礼也当自备,文茵便是因夫君之事,有些埋怨爹,但焉会不知爹为吕家,为朝廷之操心?
吕哺兴心下一松,暗叹,小妹嫁作人妇之后,遇事处置,果然是越加成熟了。
兄妹二人又聊了一会,婉拒了吕文茵的留饭,吕哺兴还要赶回去,从岳父家将妻子接回去。
于回程的路上,他的思绪,再一次有些飘散。当到达城门之所,忽见百姓们,多有嘈杂哦议论之声,让驾车的仆从以行打探,其之本人微微一愣,竟是宋军打了胜仗!
想到方才面见小妹时的喜色,吕文茵有些怀疑,自家妹婿刘平会不会于此战之中,立有大功?
“表兄果然不凡!”
皇宫之内。
不论他人,便是大宋皇帝赵祯,自昨夜收到边关传来的捷报以后,就乐得一晚上没有睡着觉。
他恨不得将此中战果,于夜幕下宣传于天下,让宋人们都知道,于前番作战之中,宋军取得了大胜。
但事实上,知道今日上午,在朝议之后,才慢慢传扬出去。
不过,想到那封母后让之看过的密信,想到表兄刘平于战前之功绩,赵祯总感觉像是自己上过战场一样。
这不,马上让宫中的内侍,将此中消息,先一步送给了表嫂。想起这次自家表兄还夹杂一封私信,他忙又遣内侍送去。再尔,他索性自作主张,为表嫂言之可往来信件之事。
便是凭借当下之权柄,不能为表兄刘平这等功勋之事,授予奖励,但行以其他便利之事还是可以的。
下午之时,为母后所召,但看母后没有因他白日的一些小动作,而有告诫或是其他言行,赵祯这才松了一口气。
口中则是不断呢喃着“表兄不凡”四个字,他每读一遍其中奏报,尤其以平铺直抒之事,仿佛看到了当日夜间的凶险。
在这庆贺之外,见刘平言之军将协调,另有争功之事,即是赵祯本人,也有了不小的怒火。
但其知道,便是他本人身为大宋之皇帝,亦多无奈。暂也只能忍着,而想要改革大宋军队内部,绝非是他这个尚未完全亲政的皇帝所能插手的。即是午后母后叫之问政时,赵祯也感受到母后于军事之上的为难。
原因很简单,如宋军之内的派系,或是争斗,在先帝登基之前,实际就隐隐有了存在。便是在太祖之时,行以杯酒释兵权,大宋军之内,权力彻底收归于皇帝,方安稳了一段时间而已。
至后面,军权之事,可不正是于皇帝和臣子的双重制衡之下。
名义上,大宋皇帝上,乃是大宋军队的最高统领指挥之人。但于实际上,有枢密院,有兵部,有各路,有各州,有各将。
层层的叠加之下,导致皇帝于军队的控制力度,那是越加的减弱。就如赵祯自己,就能感受到,处于身上的层层枷锁。
他想要挣脱这个枷锁,掌控朝堂,掌控大宋军队,何其难也!
这种无助,绝非是一句话所能说清的。
遂在连续多次翻阅送来的战报,感叹表兄战果之下,他人更多的叹息之感。
“兴平城,表兄之部的将士们,已经为政给守卫了下来。下面便是清平关!
白日间,母后与朝臣间,有过商议,言及清平关之艰难,便是有西夏人源源不断的增援之部。
也不晓得当下之清平关如何?”
夜幕逐渐将领,自万卷书局发生巨变之后,没了小说的打发时间,赵祯这段时间,却是迷上了于睡前推演军情。
这不,在上次于枢密院听政之后,他之于寝宫之内,也学习着枢密院的布局,于墙壁之上,悬挂着一张完整的大宋地图。便是为西夏和辽国夺去之土地,为赵祯单独让人给画了出来,以之告捷,不忘收复故土之责。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不知为何,当年捡到的表兄刘平草稿纸上的那一句话,深深印刻在了赵祯的脑海之内。
并于潜移默化间,为之立下了一个当收复失地的愿景。
清平关。
居于此地的宋军将士们,想不到千里之外,年轻的大宋皇帝陛下,实际也在忧心边关局势。只是现在的他们,也无暇顾及那些,于各部将领带领下,正牢牢监视着清平关的一举一动。
四日前,大军到达清平关下,实际已经发起了一次夺取的进攻。
也是那一战,让宋军认识到了西夏人于清平关内部的战力情况。
内中守卫之西夏人,从人数上讲,少说还有四千人。
这里面,自然是包括前番退下来的西夏逃兵。
而让宋军将领和兵士,非常疑惑的是,处于当下的情形,西夏人并无增援的迹象。似乎是想依靠这数千人,牢牢的守卫好此中咽喉。
这是西夏兵能进一步进军,攻击宋军,侵略大宋土地的咽喉;同样地,这实际上,也是宋军能守卫好兴平城一线,包围好宋地的咽喉。
从这里来看,清平关的地理位置,非常关键。
如前次,宋军不惜伤亡三四千人,夺回了清平光正是看中了此中。后之于反复,更加突出了此地重要。
但在第一次夺取以后,主将曹琮并未行其他之计,只是让兵士们,借助地利,牢牢守卫于关下,这其实是很多人看不懂的。
好消息是,上次在西夏军中缴获的粮草众多,便是在此干吃着东西,以将军曹琮的话说,养精蓄锐,于兵士们而言,也没有什么。甚至很多人乐于面对当下的平和之态。
而处于短时间的宁静之下,在降兵营内的刘平,却是非常敏锐的感觉到了暴风雨即将到来的气息,便是同部之中的狄青,同样有此感觉。
二人多有猜测,但都很聪明的没有将各自猜测给讲出来。
却是在此间难得的平静之下,于每日的休息之外,开始训练起了手下的数百部众。
这群人,应是从西夏人手中接下来的宋人,而能于战场之上,一直活到现在,不断随军行动,其中的个人体质,自是没有疑问。
但想要让这部兵士,在战时之下,能够真正的发挥应有战力。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
故于清平关停留这几日间,刘平做的主要之事,乃是趁着暴风雨降临前,于兵士进行练兵之举。
便是真正的战事打响,也能多加一些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