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玛禄想了想道:“老四这孩子入学了,你瞧我库房里有什么好的文房四宝,给他送一套去。”
“是。”琉璃让宝珠去做这事儿了。
乌玛禄看在眼中,却什么都没说。
送去后,胤禛尚未散学,佟佳皇贵妃便替胤禛接下了,待他回来后才给了他。
胤禛看着文房四宝,疑惑不解道:“妈妈,我有你送我的。”
佟佳皇贵妃耐心道:“这是你额娘的一份心意。”
胤禛没听明白,却还是乖乖收下了。
一旁的莺哥端上了安胎药,佟佳皇贵妃喝了下去。
胤禛疑惑道:“妈妈还要喝多久。”
佟佳皇贵妃见他关心自己,含笑道:“快了快了。”
她招来他,摸了摸他的颊:“妈妈给你添个妹妹好不好。”
“好。”
莺哥在一旁笑道:“主子也真是的,万一是个阿哥呢。”
佟佳皇贵妃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让人端上来乳酪,亲手喂给胤禛吃。
待到六月,所有仪仗准备完毕,只待出宫北上避暑,一同出宫之人,有太皇太后、皇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
随行的还有宫中妃嫔五个。
分别是储秀宫格格赫舍里素真,咸福宫格格博尔济吉特宝音,常在万琉哈柳烟,常在魏见月,常在戴佳澄月。
康熙本打算带钮祜禄云清一同避暑,哪知派太医请脉时,得出了其有孕的消息,也就作罢。
一路北上,一片平坦,辽阔无际的原野上,野兽成群,虽有侍卫驱赶,康熙也生了狂性。
中途遇见鹿群,康熙叫人取来弓箭,一箭射去,一鹿毙命,让侍卫扛过来后,断尾之后再用盐腌。沿途遇见榛树,他下马亲自挑选榛子果实。
随后让人快马加鞭把鹿肉和榛子果实送回紫禁城,进奉给太后。
出来一趟,他在紫禁城待着的憋闷气好了许多,免不了生出了豪迈之气。
他吟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太皇太后在轿銮里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含笑。
他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比他皇父那时开心很多。
这样就很好,随他吧。
太皇太后侧首看着外面的景色,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一样的辽阔无垠,少年少女们会在敖包相会,五彩绸、经幡、布条将敖包装饰的更美。
那达慕大会上,最骁勇的男儿会得到最多少女的青睐。
她也曾畅想过等自己长大了,会喜欢哪个英勇的少年郎。
她十三岁被家族嫁出去后,她就不想这个了。
可这会儿,她又想起来了。
年轻真好。
那鹿肉到后宫后,过了太后的眼,太后叫身边的人按例分割,送往了嫔位以上的,嫔得到的只是巴掌大块儿,至于佟佳皇贵妃得到的自是除太后以外最大的一块儿,钮祜禄贵妃其次,四妃等份分之。
至于康熙送回来的榛子果实,也按份分完后,与鹿肉一同送往了各宫。
各宫得了赏赐,谢恩之后,各有用处,暂且不说。
在问过王太医后,乌玛禄只食了一片,余下的尽皆赏了下去。
时值六月,正热的时候,佟佳皇贵妃却快要生了,早就准备好的接生嬷嬷一个个严阵以待。
宝珠私下感叹:“还好主子比佟佳主子晚些日子,不至于去争。”
琉璃顺嘴答音:“许是主子仁慈,上天见怜,才免了这些明争暗斗。”
宝珠想了想,也觉是这么个理,不再多说。
六月十九日巳时,传来报喜声,皇贵妃佟佳氏生皇八女,母女平安。
乌玛禄听到信儿后,叫来了琉璃:“你去挑些她用不着又华贵的东西做贺礼,亲自送去。”
这是以往的老例儿。
乌玛禄生怕惹上什么宫斗戏码,又想躲懒,不愿出什么纰漏,引起后面争斗,往往如此吩咐。
琉璃跟她许久,自是懂的,这便下去挑了。
琉璃回来后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提了一嘴:“各宫送礼的不少。”
乌玛禄应了一声,倒也不在意:“她地位尊崇,又是个好人,哪个不曾得过她的体恤。”
琉璃安静听着。
乌玛禄突然性起,问道:“说来你们有没有喜欢的人,要我帮你们说和吗。”
宝珠忙道:“不曾。”
琉璃亦道:“只愿随侍主子左右。”
乌玛禄只是一提,见她们否决,便道:“你们想嫁的时候,找我说一声就是。”
她又笑道:“听闻太皇太后是个热心的,爱与人说亲。可惜我身体不好,不曾私下见过。”
她又轻声的叹息:“不过,这样也好。”
琉璃等人静默不语,只伺候着。
乌玛禄无意再说什么。
万琉哈柳烟不在身边,她说话的人也少了一个,也就只能翻翻书,聊以打发时间。
康熙在外的銮驾还未回宫,便再度传来,佟佳皇贵妃所生的皇八女在闰六月的十四日戌时夭折的消息。
阖宫上下听闻消息后,尽皆派人去慰问,只是连宫门都没能进。
琉璃也替乌玛禄走了一遭,自也是被关在门外的。
琉璃道:“出来说话的是红韶,只道是她家主子疲累,无意打理,只等她家主子好些后再请各位主子相见。”
乌玛禄闻言叹了一口气:“她必然是心伤了。”
和她发出同样感叹的还有钟粹宫的荣妃:“她定然很是痛苦。”
青莺叹道:“主子又何尝不痛苦。”
她迟疑了片刻:“主子让戴佳主子随侍銮驾……”
这事儿过去了快一个月,青莺才问。
荣妃招她上前,将手上一串剔透佛珠给了她,叹道:“你跟在我身边快十年,也未能澄澈一次心。”
荣妃道:“那戴佳氏伺候我许久,又随我抄经多年,允她出去走一走,并无什么。”
荣妃叹了一句:“若非我如今暂替掌管六宫事宜之权,我也想出去看看。常窝在一个地方,人都要发霉了。”
那青莺转动了一下手上佛珠,才道:“奴才知晓主子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主子当时帮戴佳主子上位,不是因为永和宫那位么,怎么……”
“你是想问我怎么没后续手段?”荣妃轻轻喝了一口茶,这才道,“我本以为那德妃狐媚放荡,满脑子手段计谋,不然也不足以迷惑皇上做出那些事来。”
她将茶杯放下:“可她有了位份这么多年来,一直避世不出,安安静静的,是个本分人。何苦哉。”
荣妃本是打着,若永和宫那位是个不好相与的,犯到她身上来了,她横竖得咬掉她身上的一块儿肉。
可那人常常避居一隅,连佟佳皇贵妃组的局都常常因为体弱多病而不能出面,也就去年参加了个除夕全宴。
她若是这般情况下都要对永和宫的那人下手,那只能是见人就咬的疯狗才干得出来的。
青莺一直以来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便不再说话。
荣妃难得和她说这些,便顺口问了一句:“你有相好的吗。”
“没有。”
荣妃点了点头:“你想成为皇上的妃嫔吗?”
青莺忙跪下磕头:“奴才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荣妃笑道:“别怕,我就问问,你若是想,也不是不行。”
青莺忙道:“奴才只愿一辈子伺候主子。”
她这话也是真心实意,她跟随荣妃许久,从荣妃做格格时,她便在了,一路走来,也看见了,有些低位份的格格、答应,日子还没她过得滋润。
甚至,因着她是荣妃身边的人,那些人还得对她格外客气。
她是傻了,才会离开荣妃。
荣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让青莺下去了。
翊坤宫和永寿宫的反应倒差不多,宜妃和钮祜禄贵妃听闻这事儿,也心疼佟佳皇贵妃,却也叫宫中加强防备,生怕自己和腹中皇嗣出了什么事。
延禧宫,惠妃听灵云说完后,除了微微叹息后,也不曾说什么。
余下其他妃嫔,各有想法,却也大差不差,兔死狐悲者有,为佟佳皇贵妃祈福着有,也有恶意憎恨者,不一一细表。
康熙接到了佟佳皇贵妃孩子夭折的书信后,心中叹息,当下提笔写下数字,字字深情,只叫她勿要挂念孩子,以后还会再有,切记保重自己身体云云。
他虽在意,却也因施琅指挥清军水师,先行在澎湖海战对台湾水师获得大胜的消息,冲掉了几许悲痛。
佟佳皇贵妃接到信件时,已多日不曾正二八经用膳,只靠莺哥每日强行喂些米汤续命。
她翻开信,颤抖着撕碎,将这信砸了出去,落了莺哥一身。
她声嘶力竭道:“滚,滚出去。”
可她太久没吃饭了,身体虚弱,眼前一黑就要跌下床。
莺哥将手上托盘一丢,冲将上去,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着床边,为她顺气。
莺哥口中道:“主子要顾念自己身体,小格格没了,还有四阿哥在。”
佟佳皇贵妃被气笑了:“滚,滚出去。”
她要推开她,精心养护的指甲刮蹭了她的手,留下印子。
莺哥不敢再惹怒她,忙捡起托盘出去。
红韶这会儿在门口拦着胤禛。
胤禛急道:“我要见佟妈妈,她怎么了,怎么就不许我见了!”
红韶忙挥手,让照顾他的嬷嬷和奶娘把他带了下去。
她道:“这些时日把他看紧了,再放到这里来,别怪到时候饶不了你们。”
伺候胤禛的宫女忙道不敢,跟了下去。
莺哥等她处理完了,才上前把屋里的事说给她听。
红韶比莺哥要伶俐点儿:“你下去给主子再端碗米汤上来,我先进去看着主子。”
莺哥点点头,下去了。
红韶进屋,让其他宫女整理着屋里。
她上前,跪坐在床边的地上,握着佟佳皇贵妃的手:“主子,莫要伤心。”
佟佳皇贵妃良久才看向她,轻声的近乎自言自语:“皇上让我保重身体,莺哥也叫我保重身体,你们人人都叫我保重身体,我怎么保重身体?那孩子才那么大点儿。”
她比划了一下。
自从她生下孩子后,一直在坐月子,也就只有红韶与莺哥带进来看过两三回,便再也没见过了。
这个孩子是她盼了许久等了许久才得到的,她怎么能够接受她就这样轻易死去的事实呢?
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流下泪来:“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着这个世间,她就没了,我这做额娘的,心里能不难受吗?”
她说着话,字字泣血:“他自是有许多儿女,可我只有她一个。”
她伏着身,痛哭起来。
红韶只握着她的手,沉默不语。
待莺哥端进米汤后,又各种哄劝安慰,方才能为她喂米汤。
佟佳皇贵妃痛哭难忍,艰难的才用完米汤。
等哭累了,屋内脏污也收拾尽了。
莺哥与红韶才出门去。
红韶叹气道:“小主子身边的,我都已经查过,没有什么违禁的东西,也询问了她身边的宫人,都道是夜里便吐奶,发了高烧。也请了人来看,这些在太医院都是有记录的,做不得假。”
莺哥也忍不住苦着脸道:“阖宫上下哪个不知道主子对小主子在意得很,伺候小主子的人都是挑了又挑,格外精细。”
红韶叹息道:“可不是,从他人手上进的东西,连小主子在的偏殿都没靠近过,谁知道平白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若说谁最不希望小主子出事,那必定是他们这群做下人的了。谁知道主子悲痛之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虽说这宫中宫女大多是内务府秀女出身,比起寻常百姓,也算有点儿家世,却也要分跟谁比。
佟佳皇贵妃虽然不至于要让他们所有人为小主子陪葬,可杖杀几人也只会被皇上轻轻放过。
莺哥叹道:“可不是,伺候小主子都求到我这儿了。”
“他们也求到我这儿了。”
两人齐齐叹了一口气,对视一眼。
既然是出来逛,康熙便陪着太皇太后一路巡幸至五台山,一到上坡地方,皇帝每每下轿,亲自为太皇太后扶辇保护。